藏在宋诗里的老饕们 国学堂-关东文脉 曹淑杰 2422472
有思想 / 有温度 / 有品质
藏在宋诗里的老饕们 国学堂-关东文脉 曹淑杰 2422472
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关东文脉 > 国学堂

藏在宋诗里的老饕们

2017-06-06 16:55 | 来源: 中工网

QQ截图20170522165923.jpg

  传统观点认为宋代的代表性文学体裁是宋诗和古文,五四新文化运动贬抑宋诗和古文而推宋词和话本小说,并影响至今。实际上,相比于唐诗的豪迈浪漫与侧重人生感情不平凡的一面,宋诗更注重日常生活的平淡与现实,更愿意表现人生的平凡。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曾把唐诗比作“酒”,而宋诗如“茶”,酒烈茶淡,宋诗更像是对唐诗过度注重人生悲哀面的克服。

  最初读到杨万里的《闲居初夏午睡起》:“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杨万里一生爱梅成痴,不仅喜欢梅子,还喜梅花,在其现存四千多首诗中有一百多首咏梅诗。清人潘定桂在《读杨诚斋诗集九首》中感叹“公最爱梅,其中采梅诗最多”。一次,杨万里赴宴,杯酒未尽,天降大雪。杨万里见院中残梅,便拿起餐桌上的蔗糖,跑到院中摘梅花,“只有蔗霜分不得,老夫自要嚼梅花”。除了蘸糖,还蘸蜜而食,“吾人何用餐烟火,揉碎梅花和蜜霜”。1174年正月,杨万里外派做官,好友在西湖钊寺为其饯行,杨万里作《瓶中梅花长句》自称:“谷深梅盛一万株,十顷雪花浮欲涨。是时雨后初晴前,日光烘花香作烟。政如新火炷传山,逐出沉水和龙涎。醉登绝顶撼疏影,掇叶餐花照冰井。”杨万里舍弃精致宴席不吃,只身一人倚在一棵老梅树前,采摘梅花来吃,引得同僚连连咋舌。另一次,杨万里酒醉,于是《小醉折梅》:“死爱花枝不忍吹,醉来恣意折芳菲。鬓边插得梅花满,更捻南梅满把皈。”即使喝醉了,也要把梅花插满头。除夕佳节,杨万里“春回雨点溪声里,人醉梅花竹影中”;甚至喝粥也有梅花粥:“才看腊后得春饶,愁见风前作雪飘。脱蕊收将熬粥吃,落英仍好当香烧。”梅花要先欣赏,然后熬粥,最后将干花“当香烧”,物尽其用,浪漫至极。

  条件反射般口舌生津,吃酸梅而齿软的感觉,让人在会心一笑之余,除了感叹原来人生每一个平常的瞬间都可以蕴藏无数情趣,又唤醒我对文坛吃货的记忆,并对老饕横行的宋代心生向往。

  奇怪的是,宋人写吃多在诗中。苏轼在《老饕赋》中写道:“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烂樱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猪肉只吃小猪颈后那一块,吃蟹只选霜冻前最肥美的两只大螯,蛤蜊半熟就酒,樱桃须以砂锅伴蜜煎,如此则“先生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了。“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轼的题画诗《惠崇春江晚景》广为传颂。河豚肉味美,却有剧毒,古人有“冒死吃河豚”的说法,但实际上,芦蒿与河豚,在古代恰是绝配,药王孙思邈释因说蒌蒿可解肝毒。苏轼自号“饕翁”,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豆腐……他引为至味的则是一道玉糁羹。苏轼流放海南,只有三子苏过陪在身边,父子生活清苦,苏过以山芋代萝卜,为父做芋羹。苏轼大喜,说:“过儿忽出新意,以山芋作出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味也。”遂作诗一首:“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奶更全新。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这道水煮玉糁羹胜过被隋炀帝称道的“金齑脍”。

  陆游一生作诗近万首,本书中所选陆游诗中,与吃食有关的也不在少数:“苜蓿苗侵官道合,芜菁花入麦畦稀。”“市桥压担莼丝滑,村店堆盘豆荚肥。”陆游爱吃苜蓿,这种在古代多用来喂马的草料,陆游有感于此说“苜蓿堆盘莫笑贫”,后人遂用“苜蓿盘”形容官员虽清贫却廉洁。陆游罢官之后,生活贫困,常熬山药粥喝:“以菘菜、山药、芋、莱菔杂为之,不施醢酱,山庖烹也”。其《菘芦服山药芋作羹》诗曰:“老住湖边一把茅,时沽村酒具山药。年来传得甜羹法,更为吴醋作解嘲。山厨薪桂软炊粳,旋洗香蔬手自烹。从此八珍俱避舍,天苏陀味嘱甜羹”。老来住在湖边破茅屋,有时去村里打点散酒,八宝粥也喝不起时,就随便煮点萝卜白菜山药粥,倒也美味得很。

  不同于著名的词作《钗头凤》,陆游晚年还做过一首感怀唐婉之作:“少日曾题菊枕诗,蠹编残稿锁蛛丝。人间万事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当年与唐婉婚后,曾做了一对菊花枕,几十年后,陆游重做菊花枕,想起年轻时的伤心事,写就此诗。初看陆游此诗写得平淡,并不哀怨动人,仔细体会又可见其情深浓烈。以前柔情写就“菊枕诗”,如今已成“蠹编残稿”,尘封蛛丝,而菊花枕的清香还和数十年前一样。作者有意把浓情写得平淡,这正是宋诗不同于唐诗之处。

  当然,书中并未将宋诗中的名句佳篇一网打尽。宋人林逋隐居西湖孤山,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自谓 “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他的《山园小梅》历来为人称道。再比如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也未在其列。

  管中窥豹,由宋诗而饮食,由饮食而人生,黄庭坚在《题落星寺》中有一句诗:“小雨藏山客坐久,长江接天帆到迟。”一边是雨藏山,一边是江接天,这样的诗意分明透着深层的思考,宋人把日常生活的哲学写到诗中,不悲不喜,平淡至极。

  行文至此,忍不住连两句陆游的诗:莫笑农家腊酒浑,细雨骑驴如剑门。岁月静好,把日子过成诗,简单而精致,恰是每个人都应该保留的一份纯真。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