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揽尽千峰 吟啸前行 国学堂-关东文脉 曹淑杰 260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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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揽尽千峰 吟啸前行

2018-02-22 09:52 | 来源: 长春日报

  

  □原文:

  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曲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人世也。书此语桥柱上。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西江月》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

  □解读:

  说起东坡居士苏轼,大约略读过中国书的人,是没有不知道的。即使过去没有受过教育的所谓蚕妇村氓,讲起苏东坡的趣闻逸事,也往往头头是道,例如传说中他的小妹三难新郎而他暗中解围之类。此外如拜佛修禅的僧俗两众,常常拿苏轼和好友佛印禅师打的机锋来参话头;饕餮之徒,则至今闻东坡肉而垂涎。似乎在中国古代的文学巨匠当中,苏轼是很难得的让三教九流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感到亲切的一位,他的声名也流传得特别广泛而持久。

  从严肃方面说,他在世时不仅雄视一世,为当之无愧的宋代文坛祭酒,而且北边的辽国、朝鲜、日本,南边的越南,都推崇他的文字,可以说是泛东亚的偶像。他的作品不仅广泛流传,并且吸引了许多人来研究和揣摩。仅就诗歌而论,则北宋末便开始有人来作注解,到署名南宋王十朋编注的《王状元集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罗列出的给苏诗作注的人士就已经有九十余家,从那之后到如今,研究者更不知凡几。

  自通俗方面而言,苏轼近千年来始终是大众津津乐道的人物。像早在宋代出现的佚名话本《五戒禅师私红莲记》,就已经兴致勃勃地编排起苏轼前生的故事和转世后的因果。发展到明代,冯梦龙的《三言》当中,每一部都收录了与苏轼相关的故事:《喻世明言》里的“明悟禅师赶五戒”,便是直接承继《五戒禅师私红莲记》而来;《警世通言》里,则有“王安石三难苏学士”一篇,把历史上新旧两党的政争,改头换面为两位文豪之间逞才斗智的公案;在《醒世恒言》里,苏轼又是“苏小妹三难新郎”和“佛印师四调琴娘”两篇故事里的重要配角。此外如元之杂剧,明清之传奇,也有不少有关苏轼的作品,像元剧里的《花间四友东坡梦》《苏子瞻风雪贬黄州》《苏子瞻醉写赤壁赋》,明传奇中的《赤壁记》《金莲记》《狮吼记》等等,林林总总,而今或存或佚,一共不下二十余种。

  东坡虽家喻户晓如此,但积淀在大众记忆中的苏轼,往往或者是洪才河泻,下笔龙蛇飞动的文豪,或者是超然物表,与清风明月同归的谪仙,又或者是滑稽突梯,善言能谑的喜剧性人物。凡此种种,原并不错,但似乎都有意无意忘却了苏轼还是一位仁民爱物的儒者,一位有抱负而始终未申的政治家,一位曾在历史的风涛中历经颠沛、几度近于灭顶的幸存者。他在咏杜甫的诗中曾经感叹:“诗人例穷苦,天意遣奔逃”(《次韵张安道读杜诗》),这实际也成为他自己的写照。

  我们读东坡的诗词,不应忘记他与现实紧密的关联。体味他如何在横逆之际努力摆脱生活的缧绁而追寻精神的自由,又如何在淡泊的文字中暗自坚守个体的意志以傲视不公的命运,这不仅有助我们从学术上对苏轼有一完整的了解,更可以启发我们懂得如何面对自己生命中的荆棘与荒芜。从这一角度阅读苏轼的诗词,最好还是本着知人论世的原则,按照编年的顺序。

  苏轼一生,大致可以分成四个阶段:(一)早年游学与游宦;(二)“乌台诗案”与流放黄州;(三)元祐初年短暂的苏息;(四)再度流放惠州、儋州,以及晚年北归和谢世。早年游学与游宦,是苏轼平生最为意气风发的时代;而他遭遇挫折的岁月,却又往往是他在文学上成果丰硕的阶段。苏轼晚年曾感喟:“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 黄州惠州儋州”(《自题金山画像》),正指此而言。我们这次选取的两首小令,便创作于他流放黄州的时节。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苏轼因为批评新法,遭当政者罗织入罪,几遭不测,史称“乌台诗案”。在各方营救之下,最终以贬官黄州了结。元丰三年阴历正月初一,苏轼在御史台官员的押解下,奔赴黄州,开始了长达四年多的流放生活。黄州流放,是诗人生活的低谷,却带来了他创作的高潮。政治,他是完全无份了,但他由此反而可以用全部的身心热情拥抱自然,在清寒的日常生活中缔造艺术,以精神的自由对抗现实的拘束。从寄居定慧院到躬耕东坡、营建雪堂,从闲步江城、漫游村落到泛舟赤壁、寄啸山林,苏轼进入了一种随心所欲、灵感俯拾皆是的境界。旅途中醉卧路边的一场酣眠,偶遇的一阵急雨,都能触发诗人的天机,造就仙风缥缈、理趣圆融的词中妙品。

  《西江月》中诗人在一夜酩酊后醒来,展开惺忪的双眼,便与晨光里静谧无声的自然美景猝然相遇了。他惊喜地发现了美,也似乎体味了一种存在的神秘。在极静之中的一声鸟鸣似乎打破了岑寂,却又衬托了岑寂;而这一声天籁,又如同禅宗的一声棒喝,把不可言说的真实妙谛呈现在诗人心中。如果说,《西江月》里,诗人怀抱一颗活泼而纯净的赤子之心,宛若返璞归真的婴孩,那么,《定风波》里的诗人,则是千峰行过,摆脱了个人休咎悲喜的烦扰而直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智者。无论自然或人生路上的晴雨晦明,在他眼中都无分别,也不能令他扰动;而这番洞彻,却又不曾令他陷入虚无,反而使他吟啸前行的步履更为坚定。这种对人生的体味,亦禅、亦道、亦儒,而各有所取,总归作者一心;苏轼的心灵,在苦难的磨砺和艺术的抚慰下,更加成熟了。

  苏轼的人生,多患难而少安乐。但他的诗作,并不斤斤于记载自己的穷愁,而始终以宏大的心胸,追求对人生的超越,这也是后世读者热爱苏轼主要的原因之一。但我们又不可仅仅赞叹他的超越,反而忘记诗人曾经历经的苦难,忘记他与苦难抗衡的倔强与豪迈。苏轼毕竟不是纯然出世的隐者,在他的诗章中,时刻跃动着一个蓬勃的、不屈服的生命。理解这个伟大的生命,足以让我们获得振拔,从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精神园地。

  (作者宁欣 吉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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