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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白”竞相秀杭越

2021-05-11 09:57 | 来源: 北京晚报

  唐诗研究者都认为,李白和杜甫是唐诗上的高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元稹和白居易又如耸立双峰——“言诗者必称‘元白’”,这四位诗人缔造了中国诗歌史上不朽的丰碑。当然,李白是“诗仙”,杜甫是“诗圣”,二人的影响无与伦比,但要按照世俗或者学而优则仕的标准来衡量,“李杜”实难望“元白”项背。

  由于当时的政治约束,李白连科举资格都没有,从功名上可说是个白丁;杜甫虽多次应试,始终未考中进士,他们都是经请托才辗转入仕的,故而职虚位低,连白居易都慨叹“李杜”二人“不得高官职,仍逢苦乱离”。

  可“元白”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仅是“大学同学”,连“研究生”也是同届;二人仕途从容,其间虽有起伏,到最后都峰回路转,几乎官至人臣“C位”,一人在仕途上离世,一人退职后养老以终。元稹比白居易小七岁,他的诗意气风发、锋头劲健,白居易形容“其心如肺石,动必达穷民……冤愤一言伸”,所以容易得罪官僚,提醒元稹“像竹竿一样直来直去”,不利于仕途。吊诡的是,元稹却比白居易升迁快,而且是白居易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元白”分别在杭州和越州(今绍兴)任过职:白居易五十一岁那年,即822年10月到杭州任刺史,元稹于次年,即823年10月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

  唐朝时,越州和杭州的综合影响,有点类似于今天的杭州和绍兴,也就是说越州高于杭州。据唐《元和郡县图志》记载,当时全国分为十个道,杭州和越州同属江南道管辖,以钱塘江为界;杭州是江南道浙西观察使的管辖范围,浙西观察史设在润州丹阳(今属江苏),管辖润州、常州、苏州、杭州、湖州、睦州(今建德一带)六个州,杭州下辖八个县,分别为钱唐、余杭、临安、富阳、于潜、盐官、新城、唐山,这八个县中没有一个“望县”,都是“紧、上、中”的中小县级别。

  越州就不一样了,越州是“上州”,下辖会稽、山阴、诸暨、剡(今嵊州、新昌)、余姚、萧山、上虞七个县,除余姚、萧山、上虞的级别为“紧、上”之外,其余四个都是名声卓著的“望县”。显然,越州属县的级别远超杭州所辖之县。更重要的是,越州还是江南道浙东观察使驻节之地,浙东观察使管辖越州、婺州、处州(今丽水)、温州、台州、明州(今宁波)六个州,事实上,越州的级别比杭州高出一截。

  元稹除掌管越州外,还管理着其他五个州,职级事权比白居易高且宽泛。二人对自己所在州的山水人文爱戴有加,不断纵情高歌,如白居易写杭州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余杭形胜四方无,州傍青山县枕湖”等,这些诗作无不令人击节叹赏。窃以为,对杭州影响最大的白诗,当是《忆江南三首》,即: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这三首诗是白居易典型诗风的体现,语浅情深、晓畅流利,不用解释就能明白。所写范围从面到点,第一首“江南好”,实可泛指长江中下游以南的秀丽山水,并不局限于杭州。到第二首就是特指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在禅风明月中寻找飘香桂花,于郡亭斜卧时笑看钱潮拍岸。第三首写苏州,“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于春竹吐芽时品一杯吴酒,在芙蓉芬芳中赏美观舞。此处的“吴宫”指代苏州,因为苏州曾是吴国都城。白居易任过杭州刺史和苏州刺史,但任职时间都不算长,他于长庆二年(822)十月任杭州刺史,至长庆四年五月离任,任职时间不足三年;在苏州任职是宝历元年(825)五月至宝历二年八月,一年多一点,但白居易在宝历二年二月骑马跌伤,病休一月有余,至五月末又因眼病肺伤请假百日,至九月初假满罢职,实授时间一年左右。

  由此,可印证不少论者的观点——地方官员彪炳史册并不在于任职时间的长短,除政绩可道外,还要留下名篇佳作,如此才能传颂千秋。

  白居易的《忆江南三首》同时收录在《全唐诗》第28卷、第457卷和890卷中,题下小注“李德裕镇浙西,为妾谢秋娘制”。李德裕在长庆二年九月任浙西观察使,与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是同一年,为白居易的顶头上司,他也是唐朝杰出的文学家和政治家。

  白居易对杭州情深意长——“自别钱塘山水后,不多饮酒懒吟诗”,且离开杭州的时间越长,对杭州的思念就越浓。《忆江南三首》是白居易六十七岁高龄时写下的,足见他对杭州是那般魂牵梦绕。

  在杭州任上时,白居易得悉元稹即将出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喜不自禁。元稹赴越任职路过杭州,他设宴款待,且频频劝酒:“我住浙江西,君去浙江东。勿言一水隔,便与千里同。富贵无人劝君酒,今宵为我尽杯中。”白居易与元稹虽系挚友同僚,但论现实官职还有差距,元稹已是“犀带金章”的高官,故白居易拿捏有度,笔锋一转,在祝贺中又自嘲了一把:“稽山镜水欢游地,犀带金章荣贵身。官职比君虽校小,封疆与我且为邻。郡楼对玩千峰月,江界平分两岸春。杭越风光诗酒主,相看更合与何人。”

  唐长庆三年(823)十月,元稹在杭州与白居易盘桓数日后,奔赴任职之地越州,没想到这一任竟长达七年。

  元稹对越州的推介在诗中反映得淋漓尽致,乃至自夸州宅:“州城迥绕拂云堆,镜水稽山满眼来。四面常时对屏障,一家终日在楼台。星河似向檐前落,鼓角惊从地底回。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住蓬莱。”拂云堆,指越州城围绕卧龙山蜿蜒展开;镜水稽山,指镜湖与会稽山;“玉皇香案吏”是从道教引申出来的,因道教称天帝为玉皇,香案吏是随侍帝王的官员,元稹曾为京中高官,故以此自喻,即使如今遭贬谪,仍住在蓬莱仙境。

  元稹也有将杭越风光进行对比的诗作:“去去莫凄凄,余杭接会稽。松门天竺寺,花洞若耶溪。浣渚逢新艳,兰亭诧旧题……”宋《嘉泰会稽志》卷十为此诗作注:“浣江在(诸暨)县东南一里,俗传西子浣纱之所。一名浣浦,又名浣渚。元微之诗云:‘浣浦逢新艳,兰亭诧旧题’。”

  元稹还对吴越两地的历史进行对比,如《舞曲歌辞·冬白纻歌》:“吴宫夜长宫漏款,帘幕四垂灯焰暖。西施自舞王自管,雪纻翻翻鹤翎散……舞腰懒,王罢饮,盖覆西施凤花锦……共笑越王穷惴惴,夜夜抱冰寒不睡。”遥想当年,吴王拥美而睡,越王抱冰而眠,一个骄奢淫逸,一个卧薪尝胆,那段经典的历史,就在优美的诗句中汩汩流出。

  再回到元稹夸越州州宅的诗。白居易收到这首诗作后,便明白元稹是在打趣自己,很快有了回音:“贺上人回得报书,大夸州宅似仙居。厌看冯翊风沙久,喜见兰亭烟景初。日出旌旗生气色,月明楼阁在空虚。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余杭尽不如。”冯翊即同州(今属陕西),此前元稹在同州做过刺史,那里风沙蔽人,来到山明水秀的越州兰亭,自然是喜上眉梢。到尾联,白居易就直白地说了,你暗中细数江南名郡,除了我的杭州,其他都不怎么样。

  元稹了然白居易在暗中较劲,随即回复白居易,其中有名句“天下风光数会稽”“会稽天下本无俦,任取苏杭作辈流”等,真是棋逢对手,大显风流。

  “元白”一同夸赞杭越的诗句也有很多,如元稹写钱江潮水:“翻风驾浪拍何处,直指杭州由上元。上元萧寺基址在,杭州潮水霜雪屯。潮户迎潮击潮鼓,潮平潮退有潮痕。”如白居易的“浙右称雄镇,山阴委重臣”,浙右指浙水之西的杭州,山阴指代越州;这雄镇杭州交由我来管理,而你这位浙东观察使去镇守声望日隆的越州。又如“越国封疆吞碧海,杭城楼阁入青烟”,你古越国的疆域吞云吐海,我杭州城的楼阁飘入青烟。白居易进而自嘲:“白首余杭白太守,落魄抛名来已久。”又诉衷肠:“东南山水越为首……夫有非常之境,然后有非常之人栖焉。”

  故此,“元白”所作诙谐幽默、意境深远的杭越诗文,不仅是浙东唐诗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国诗歌史上的绚丽篇章。

来源: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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