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后面的遗梦 国学堂-文化 曹淑杰 3609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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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梦华录》后面的遗梦

2022-07-26 15:40 | 来源: 齐鲁晚报

       有人说《东京梦华录》是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这是有道理的。《清明上河图》中被房扉帏舍遮挡住的东西,在《东京梦华录》中都得到阐释,《东京梦华录》叙述的盛况在《清明上河图》里都得到再现。区别是,《东京梦华录》记叙的是汴京城里,而《清明上河图》记录的是汴京城外。如果走进历史深处,就会发现二者颇多差异。

  张择端作《清明上河图》时,正值北宋盛世,市井中人安详,国家的危机在后头,画面是表现不出来的。《东京梦华录》写成于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年),距离北宋覆亡已过去20年,再叙当年繁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即使今天我们读着这些文字,感叹那个物华天宝年代的时候,心头也难免有几分怅然。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当年的汴京美轮美奂,当它以一片残梦落在纸上,我相信作者是以这样一种形式对他心中的那座盛都进行吊唁,透过这些文字,读者也有伤怀之情。

  绍兴十七年的临安与毁于战火的汴京不可同日而语,怀旧寓意着某种讽今,这是统治者心中的隐痛,当时的“宫掖”只是临安府的衙门,宋高宗就蜗居在那里接受大臣们的朝圣,还不如他封王时的府邸。怎奈满朝文武,乃至全城百姓都是从汴京逃过来的,旧情挥之不去,难免要对比。《东京梦华录》的诞生,是那个时代对它的期许。所以作者隐去了真名字,孟元老是谁?史籍中没有记载,史家猜测:一位是领了宋徽宗圣旨在汴京修筑艮岳的户部侍郎孟揆,还有一位是开封府的孟钺,都没有实据,只是在孟姓人家中推测。古代文学中确有几位留下旷世著作却隐去真姓名的作家,《金瓶梅》是另一例。兰陵笑笑生是谁?从明朝至今,引得无数史评家翻遍了临清县的户籍家底。然而,名著归谁并不重要,这件事起码透露出一个信息,著作者是为了避嫌、避祸、避扰或者躲避什么。须知,《东京梦华录》诞生前二十年,北宋的徽钦二宗被金人掠去,连同那个如梦如幻的朝廷一同成为瓦砾,一旦把它诉诸纸上,会有什么结果?

  有一点是明确的,孟元老是北宋流徙临安的移民,从开封逃到杭州,他熟悉京城的城市布局、人情风俗、节庆活动,在书中才有那么精准的记录。他不会是朝廷高官,大抵高官没有那么丰富的底层生活经验,他也不是混迹于市井的走卒,那帮人没有这么精致的笔墨和对一个城市如此恋恋的感情。北宋已经是一个文化社会,大量文化人聚集在酒楼茶寮,与商人、歌妓、下层官员浑聊的并不是优美的宋词,而是国运。金人兵临城下,汴京城门紧闭,宋徽宗下诏向全民求对策,一时主战派和主和派争议朝堂,争论的结果是投降派占了上风,一番“纳贡”之后,金兵撤退,宋徽宗喘出一口粗气,他以为他的外交奏效了,翻脸就打压主战派,茶寮中就有民谣传出,“城门闭,言路开;城门开,言路闭”。《东京梦华录》不是写市井情绪的书,市井情绪却牢牢地附着在靖康元年和靖康二年的市井风物中,即使是生平优雅的年代,当它成为追忆,也为逝去流下一把辛酸泪。于是宋词不再优美,在酒楼茶寮里变了味,变得尖酸刻薄,请看这首《滴滴金》:“当初亲下求言诏。引得都来胡道。人人招是骆宝王,并洛阳年少。自讼监宫并岳庙。都一时闲了。误人多是误人多,误了人多少。”中国文化有“一言难尽”之慨,也有“一言道尽”之妙,《东京梦华录》有着忧国怀旧的画外音,它的作者黯识世道,隐姓埋名也就可以理解了。既然人家不愿道出真情,何必苦苦追寻?

  曾经有一份宋徽宗宣和七年宋廷向金国进贡的礼品清单,从中能看到《清明上河图》和《东京梦华录》描绘的那些商店里看不到的东西,北宋制造的商品有:御马、涂金银鞍辔、象牙玳瑁鞭、涂金八角饮酒斛、涂金八角银瓶、涂金大浑银香狮、著色绣衣、果子笼、蜜饯、芽茶……从陈设品到衣饰,再到特色食品一应俱全。纳贡也是隆重的,朝廷派出八十人组成的仪仗队,由在京各司任职的官员领队,队中有副使、都辐、医官、随行指使、译语指使、礼物衹应、引接衹应、宣抚司、翰林司、鸾仪司,甚至带去制造工匠,由虎翼兵、宣武兵护卫,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从汴京启程向金国首都进发,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闪失,庄重背后却透露着奴颜婢膝。

  然而金人是长着双腿的,靖康年间的那次解围没过多久,贪得无厌的他们又回来了,因为他们觉得宋朝的东西太好了,也太容易得到了,这次他们把汴京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出了一张更大的清单,索要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绢缎各一万端、牛马各一万匹,这些物资虽不能把北宋掏空,也着实割了一块肥肉。金人仍不罢休,还要再割太原、中山、河间三个地块归他们,这就让北宋朝廷支离破碎了。除了主权掠夺,更有精神侮辱,胁迫宋皇尊金主为伯父。宋徽宗颜面扫地,他没想到,一个小聪明竟引来如此奇耻大辱!没有办法,索性金蝉脱壳,把那个辉煌的座位让给儿子。钦宗继任,仍然缺乏一个朝廷有效的硬度,派使臣反复交涉,苦苦哀求。越是这样,金人越是放肆,那年宋天子的春节是在恐慌中度过的,初五日,索良马七千匹出城;初六日,虏索兵器出城;初九日,虏索河北、河东守臣家属出城;十四日,竟放火烧了吏部和刑部大堂;二十四日,放火烧了名刹开宝寺;二十五日,把国子监全部藏书拉走;二十八日,把宫廷所藏古器掠走。此时,开封府扮演了一个十分不光彩的角色,金人准备更大的劫持,把赵宋皇家成员一个不留地劫持往北方,但是他们不认识那么多皇室宗亲,开封府为他们提供了一份完备的名单,从皇子到公主,连同亲戚、数千宫女,一个不留地迁往风雪之中。繁华之梦坍塌了,距离那个歌舞升平的“东京梦”只两年时间。

  宋高宗赵构侥幸逃出了这一场劫难,对于北宋的繁华与陨落心知肚明,所谓“家天下”到了他这里荡然无存,既没有收复之志也没有复仇之心,他选择了偏安,一面是罗绮香软的繁华,一面是低眉媚笑的卑躬。然而对主张抵抗者的打压一点也不手软,岳飞是一例,这是禁武,言论上也不含糊。绍兴年间有一位叫李浩的,向宋高宗呈献了一部《同愤录》。这是一部记录靖康国耻的书,目的十分明显,就是提醒他勿忘国恨家仇,没想到宋高宗看后十分震怒,不仅烧毁其书还抓起了献书人,多亏他的母亲韦贤妃出来说话,李浩才免一死。以后这部书隐匿一百余年才面世,那个叫孟元老的人生活在如此环境,岂敢披露真姓名呢?(孙葆元)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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