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是儒家重要经典,涵盖面广,是宋以后儒者研读的重点。儒学,特别是理学,许多概念、命题出自《中庸》,许多理学大家持守《中庸》的信条,许多儒者用《中庸》的方法论思考,从而可以看出,《中庸》对中华文明的形成有着深远的影响。
但今本《中庸》,并非独立成编。它仅是《礼记》中的一篇,初始既没有引起人们广泛关注,也没有留下作者姓名。
对于《中庸》的作者,一般认为,它出于子思(前483—前402)之手。司马迁曾说子思作《中庸》。至宋代,理学大家也认为《中庸》为子思所作,这几乎成了定论。近代人们对《中庸》作者产生疑问,认为《中庸》是秦代作品,也有人认为是子思所作,只是掺入了秦人文字。我觉得现存的《中庸》,还应为子思所作,但可能经过秦代儒者的修改写定。
子思画像
现存本虽说没有独立成编,但早在西汉时代就有专门解释《中庸》的著作。《汉书·艺文志》著录有《中庸说》二篇,以后各代有关这方面的著作也有一些,但影响甚微。唐代韩愈注意《大学》《中庸》,揭示道统。到宋代,很多人目光转向《中庸》,范仲淹让理学开山者之一张载读《中庸》,二程表彰《中庸》,二程弟子也有关于《中庸》的著作,朱熹讲友石子重作《中庸解》,但影响最大的还是理学集大成者朱熹的《中庸章句》。
朱熹把《中庸》《大学》《论语》《孟子》合在一起,称为“四书”,并为之作章句集注。从元代开始,《四书章句集注》成为各级学校的必读书,成为士子求取功名利禄的阶梯,影响达700年之久。
我们读《中庸》,不能只读《礼记》里的《中庸》篇,还是要读朱熹的《中庸章句》。
朱熹画像
朱熹说,自己早年对《中庸》有很多疑问,经过“沉潜反复”,多年思考,才得其要领,最后“会众说而折其中”,才作成《中庸章句》。《中庸章句》使《中庸》之旨,支分节解、脉络贯通、详略相因、巨细毕举。此外还对诠释《中庸》的各家同异得失,也加以辨析。他还把石子厚之书作了删节,更名《中庸辑略》,还写了《中庸或问》,以设问形式,回答有关中庸与注解的种种问题,又在讲学中,同弟子反复讨论《中庸》,这些讨论大部分收录在《朱子语类》中。可以看出,朱熹对《中庸》下了很多功夫,《中庸章句》是他的得意之作。以上这些书,是彼此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相辅相成,是研究《中庸》不可或缺的资料。
在《中庸章句》篇题之下,朱熹对“中庸”下了一个定义,指出:“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不偏不倚”,出自本书“中立而不依”和改用《尚书·洪范》“无偏无陂”;“无过不及”,出自《论语·先进》。又用“平常”释“庸”,借以指出中庸的合度性,日用性。是“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的道理,都是实用的学问。
《中庸》及《中庸章句》及朱熹有关著作,还讨论了儒学和理学的一系列问题,如天命、性、教、道、慎独,情,已发未发、中和、大本,达道、在中、时中、用中、费隐、忠恕、鬼神、五达道、三达德、知行、治国九经、择善固执、诚、致曲、尊德性而道问学、学问思辩行、三重、仁义礼智、无声无臭,等等,有天道,有人道,有本体,有工夫。许多儒者对这些概念和命题也倾注了极大的热情,进行了广泛深入的论辩。这些讨论,虽说常常莫衷一是,但丰富多彩,细致入微,富有哲理。可以说宋明理学所以能成为本体化、哲学化的思潮,达到了时代哲学高峰,是和《中庸》及《中庸章句》密不可分的。
《中庸》在儒家典籍中,是高层次的理论色彩浓厚的著作。读通、读懂很不容易。
为帮助读者读懂《中庸》,下面具体对各重点章节做一个简单介绍。
第一章是一篇的纲要。提出许多概念,如命,性,道,教;戒慎,慎独;隐微,已发,未发,中和;大本,达道,位育等。成为哲学家的热门话题。
本章先讲天命,这里讲的命,不是指富贵、贫贱、寿夭等命定内容,而是指个人的禀赋而言,人的禀赋是自然形成的,这就是含有道德内容的性。人人遵循各自的性,在日常生活中,就知道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这就有了常规,这就是道。从道入手,修饰品节,这就是教化。从道不可片刻离开引入话题,强调在《大学》里面也阐述过的“慎其独”问题,要求人们加强道德自觉,谨慎地修养自己。
个人修养特别提出了“中和”这一范畴,进入全篇的主题。“中和”是儒学的重要范畴之一,历来有各种各样的理解。按照本章的意思,在一个人还没有表现出喜怒哀乐的情感时,心中的道是挺立的,不偏不倚的,这是性,所以叫做“在中”。喜怒哀乐总是要发露出来的,但发出来要符合节度,无过不及,这就叫做“时中”也叫“和”。人人都达到“中和”的境界,整个社会心平气和,社会和自然界很和谐,天下也就太平了。这里讲的中和,实际就是中庸。前人说:“以性情言之,则曰中和;以德行言之,则曰中庸。”大体不错。
本章具有全篇纲要的性质,即所谓“一篇之体要”。其下十章,大体都围绕本章内容而展开。用朱熹的话来说是“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终此篇之义”。的确都是引孔子的话,反复申说首章所提出的“中和”(中庸)这一概念。
第十二章用费隐讲“道不可离”,费隐后来成为哲人讨论的重要范畴。以下八章都是围绕这一中心而展开的。用朱熹的话来说,即“杂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这里费,指道的普遍性以及用途的广泛性。隐,指道体的精微性与隐秘性。正因为人与道不可须臾离开,所以,道就应该有普遍的可适应性,但道又必须有精微奥妙的一面,供人们进行深造,进行创造性的实践。
第二十章是重点篇章,提出了五达道,三达德,治国九经,诚、诚之等天道人道问题,同时也提出学问思辨行等治学原则。朱熹说:“此引孔子之言,以继大舜、文、武、周公之绪,明其所传之一致,举而措之,亦犹是耳。盖包费隐、兼小大,以终十二章之意。章内语诚始详,而所谓诚者,实此篇之枢纽也。”(《四书集注》)
第二十一章是继续讲诚。这里接上章讲“诚”。“诚”就是真实无妄。从诚开始,便具有善,这是先天的性,和圣人对应。而一般人先明乎善,真实无妄,这是后天教育的结果。无论是天性还是后天人为的教育,只要做到了真诚,二者也就合一了。朱熹说:“右第二十一章。子思承上章夫子天道、人道之意而立言也。自此以下十二章,皆子思之言,以反复推明此章之意。”这个总结是正确的。
第二十二章是讲至诚和性关系及其价值,也是讲圣人与天道关系。
第二十三章是讲善德积累和诚的关系。上章谈的是圣人,这章说的是一般的人。
第二十四章是讲至诚的作用和天道相联。东阳许氏曰:“至诚前知,亦必于动处见所谓‘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圣人知来者如此,非有异也,故为中庸。”(《四书大全·中庸章句大全》)心诚则灵。灵到能预知未来吉凶祸福的程度,这似乎有些夸大,有点神秘。其实,无非是强调真诚见微知著的出神入化的功用罢了。
第二十五章是讲要用诚来成己成物,讲的是人道。真实,从自然的方面来说,是事物的根本规律,是事物的发端和归宿;真诚是从人的方面来说,是自我的内心完善。所以,要修养真诚就必须做到物我同一来实现。这叫“合内外之道”。
第二十六章这里用天地之道,形容至诚的盛美与生生不息。前面历数历代圣人,这里把圣人之道作了一个总结。
第二十七章,首先盛赞圣人之道像天一样广博浩瀚,大概是从《易经》中“天地大德曰生”而来。君子应该做到“尊德性而道问学”五项。朱熹认为,“尊德性而道问学”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最得圣贤精神。
二十八章,前面谈了智、仁、勇、孝等道德规范,这里是讲礼乐问题。本章承接上一章发挥“为下不倍”的意思。谈的还是素位而行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这是讲君子之道要经过各方面验证,才能成为天下法则。这一章承接“居上不骄”的意思而发挥。
第三十章这是赞美孔子,提出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命题。“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这两句话,成了道统论的雏形,屡被后儒所称道。用“万物并育”,“道并行”比喻孔子的博大宽容,用“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来形容万物的多样性与统一性。
第三十一章极言至圣之德,含有仁义礼智。朱熹说:“聪明睿知,生知之质。临,谓居上而临下也。其下四者,乃仁义礼知之德。”(《四书集注》)显然是对的。
第三十二章是讲至圣诚仁作用,是中庸释义“不依”的依据。此章还是讲“至圣”。至圣必须是至诚的。“大经”,指五伦—五种人际关系;“大本”,指性之全体,如仁等,“大经”“大本”立起来了,崇高的道德自然会独自挺立,无须依托任何东西。全篇极力形容至圣和道的同一。
第三十三章引用《诗经》证明君子之道的特点及治世作用。此篇由前面圣人之道的高远广博,回归于君子之道。使人联想前面的“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的入德之路。
综上,我们可以得出几点结论性意见。一,《中庸》思想来源主要是孔子思想。二,朱熹正确地解释了《中庸》的结构与章节之间的关联。三,《中庸》的展开是从天道开始,逐步进入人道的具体内涵,最后谈的是德教的力量与方法。四,《中庸》主要讨论的是天道与人道关系。是“究天人之际”的名篇。五,提出了独特的方法论。这些需要阅读时慢慢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