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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仁顺小说:“一树千花”的高丽往事

2017-05-23 14:28 | 来源: 文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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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仁顺,1970年生,现居长春。著有长篇小说《春香》,中短篇小说合集《桃花》、《松树镇》等,散文集《失意纪念馆》、《时光的化骨绵掌》等,编剧电影《绿茶》、《时尚先生》、《基隆》等。曾获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庄重文文学奖、2013年度“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林斤澜短篇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小说选刊“茅台”杯奖、人民文学“茅台”杯短篇小说奖等。部分作品被译为英语、韩语、日语、德语等多种。

金仁顺小说:“一树千花”的高丽往事

  作为叙述者的金仁顺,像极了她笔下赞叹的盘瑟俚艺人。盘瑟俚是朝鲜族的一种说唱曲艺样式。“我不知道她说唱的是谁的故事,我只知道我的眼泪像春天的雨,下起来就没个完”。好的小说也许就该是这个样子。

  朝鲜族作家金仁顺的小说,类型并不繁多,但相互辉映出来的内心世界却是无比丰富和幽微的,像个小巧精妙的象牙球雕,逐层镂空,令人击节。她的叙事以冷静克制见长,且擅以对话掀起人物内心微澜,带来意想不到的戏剧冲突。作为叙述者的金仁顺,像极了她笔下赞叹的盘瑟俚艺人。盘瑟俚是朝鲜族的一种说唱曲艺样式。金仁顺有一篇小说就叫《盘瑟俚》,故事里盘瑟俚艺人玉花的演唱,感动了所有人。“我不知道她说唱的是谁的故事,我只知道我的眼泪像春天的雨,下起来就没个完”。好的小说也许就该是这个样子。

青春之殇

  金仁顺的第一部小说集《爱情冷气流》,作为“文学新人类”丛书之一,于1999年出版。上世纪90年代,“70后”作家以别开生面的姿态登上文学舞台,因为生长于逐渐脱离集体经验的个人化时代,他们的创作不可避免地转向个人经验的表达。在《爱情冷气流》中,大部分作品虽然也是在集中地书写青春和爱情,但却能够把握生命律动的节奏,深潜进情感生活的内核。她笔下的成长故事通常携带着凛冽的青春气息,少年们本是带着无所畏惧的欢笑登场,却阴错阳差地走向悲怆的结局。他们面临太多的十字路口,一不小心便误入歧途,犹如失手打落的瓷器,饱满的釉色犹在,碎裂的边缘却足以在每个人的内心种下隐秘的伤口。

金仁顺小说:“一树千花”的高丽往事

  死亡和活着,都是时刻发生的事情。很平常。有爱晃动的地方,一定有死亡如影随形,但死亡不是终结,而是一个回溯的点。

  在《鲜花盛放》中,穿着漂亮裙子的“我”,引起了男孩华南的倾慕。因为羞于表达,体型肥胖的同桌李紫成为“我”和华南传递情感的挡箭牌和中转站,却令不知情的李紫陷入了对华南的幻想,进而成为同学取笑的对象。在同学们的一次恶作剧中,华南终于爆发了,随之而来的是无人能承担的后果,李紫疯了,华南也离开了学校,在多年以后因为持枪杀人被枪决。多么新鲜的生命,像还未饱满的浆果,在成长的过程中噗地坠地。而这一切又该问罪何人呢?

  校园中懵懂的爱情故事还有很多,在《玻璃咖啡馆》中,三个高中女生将咖啡馆中的陌生女人想象成自己的情敌,以至于真的穿着旱冰鞋将那女人撞翻在地,造成了对方的流产。这样的后果是三个女生未曾想象的,当张微微声音颤抖地叫道:我、我们杀人了。可以想见,这个意外事件也给三个女生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此类作品还有《莫莫格》《秘密》《好日子》等,无一例外的,都有一个碎裂的青春。

  矿区少年的生活是金仁顺小说着墨较重的部分。金仁顺在煤矿出生,也在煤矿长大。她说:“无论我在哪里,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回到关于煤矿的故事中去”。在《五月六日》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家庭的孩子性格和命运的养成。曲梅的父亲在同桌田原原父亲的矿上丧命,田原原却打心里埋怨曲梅的父亲太不小心了;祁政为了拿到一笔钱离开煤矿,产生了绑架田原原的念头,眼睁睁地看着田原原滑落进煤洞而无动于衷。少年的冷漠让人心寒。金仁顺这部分小说的主角往往是残酷冷漠或是过于天真的,因为“他们对于人生还是个新兵,还不懂得怜悯为何物”。

      爱情的纠葛

  金仁顺书写爱情的小说则充斥着哲学思辨色彩。金仁顺曾说,“相信爱情”,同时坚持认为“爱情的纯粹性是短促的”。对爱情本质的透视,使她的爱情题材小说注重探讨爱情的偶然、误解与转移,其中有爱的幻化无形,有道德伦理的缠绕,也观照到了老年的情感生活。这些小说的基调既铿锵又凄婉,特别是戏剧性的悲怆结局,使作品氤氲出无可奈何的气息。

  这些小说的可读性,得益于戏剧冲突的巧妙设置。这种戏剧性紧贴人物内心和生活纹理的走向。爱是无迹可寻的,它的离去与它的到来一样,让人猝不及防。有错位的爱情,也有一厢情愿的爱恋,比如《纪念我的朋友金枝》中,爱情对金枝来说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为此可以奋不顾身。然而爱情的生命力究竟能有多久?

  将爱情故事置入道德伦理的漩涡之中,是增强小说戏剧冲突的重要途径。在《桃花》中,季莲心教自己的女儿夏蕙穿衣打扮,希望她早日找到男朋友,到头来,夏蕙找过的两个男朋友都因为见过季莲心后,将爱恋转移到了夏蕙的妈妈身上。生活中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让作者讲述得如此真切。《爱情冷气流》的气息也是凛冽的。曾经的男朋友背着万依欺辱了她的傻妹妹。面对一个没有道德和羞耻感的人,万依是无力的,她纵然准备了锋利的刀子,但酒精使她无力,最终只能空喊出一句“天外飞仙”。此外还有《设身处地》《酒醉的探戈》等,还涉及亲人与朋友之间的情感纠葛。

      “一树千花”的高丽往事

  关于高丽往事的古典叙事,是金仁顺小说创作的重要方面。当《伎》流动着唯美、古典的气韵出现在小说集《爱情冷气流》中时,给人的感觉是无比惊艳的,古典气韵与现代精神的融合,使作品既好读又余味无穷。这篇小说像个引子,引出了关于高丽往事的系列短篇,以及长篇小说《春香》。这些故事关注花阁女性的个性与命运,从阅读感受上看,它们因有相似的时空和民族文化背景而自成体系,同时它们的生长姿态又各有不同,可谓“一树千花”。

  《春香》取材于民间故事《春香传》。《春香传》里的春香忠烈贞洁,是男权社会塑造的理想女性;《春香》少了一个“传”字,便去掉了男权社会世俗眼光的约束,真正回到人物本身。金仁顺塑造的春香涉及前面所提及的成长和爱情两个主题,在香夫人的庇护下,春香的成长是率性的,对爱情有自己的追求和判断。香夫人更是作者着力塑造的头面人物,集美丽、智慧、独立为一体,而这些恰恰是现代女性所追求的,也恰是作品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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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名远扬的香夫人生下了女儿春香,春香天赋异秉,如同炼丹隐身的外公一样,精通药草,当青梅竹马的金洙从她生活中消失,传言死去,她开始研制一种“五色”的药水,一种能遗忘的药物。

  女性命运值得一再言说,正是因其脆弱,容易被压抑、被限制,而花阁恰可以提供这样一方场地,让女性实现个性自由和精神独立。因此,金仁顺的高丽往事系列小说多以花阁女性为主角。比如在《未曾谋面的爱情》中,真伊本是黄府姬妾所生的千金,她纯真率性,因其母亲独得父亲的宠爱,又因父亲给她定下了一桩让人羡慕的好姻缘,遭到正室夫人和其他姬妾的嫉妒。直到一个陌生少年的离奇死亡,玷污了真伊的名声,使她遭遇了母亲含恨自尽、自己被婆家退婚的变故。面对如影随形的屈辱,真伊选择离开黄府去花阁。正如主人公自己所说:“我在花阁里的身份是自由的,我只做我喜欢做的事,谁也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女性在通往自由独立之路上的挣扎,得以充分地展现。

  对民族文化的描写无疑在这部分小说中起到了烘云托月的作用。这里已经不必再一一细数朝鲜民族的服饰、妆容、歌舞、习俗等等,因为这系列作品都是缠绕在这种氛围中无法剥离的。可以说,作家以古典叙事的方式完成了对民族文化的深情拥抱。

  语言的阶梯

  金仁顺是一位非常会讲故事的小说家。这主要体现在对戏剧冲突的处理以及对小说语言尤其是人物对白的把握上,而戏剧冲突的成功组建也得益于语言的推动。金仁顺曾说:“我对戏剧性确实很有兴趣,但当然,不是晚报新闻那种戏剧性,而是真正源自于人物内心世界的、充满张力的那种紧张感和荒谬性。好的戏剧中,每句台词、每个动作,甚至沉默,都负载着使命和意义。”金仁顺在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人物对白,有的作品甚至通篇都是靠人物对白来推动的。那些对白恰似时钟精密的齿轮,看似随意却极为严密,将人物心理的波动呈现得分毫毕现。

  典型的代表是《绿茶》。《绿茶》是为了改编电影,在《水边的阿狄丽雅》的基础上进行扩展的。作为小说,它的故事更完整了,人物也从之前的尤抱琵琶转而得到更完美的展现,这些几乎都是依靠对白来完成的。吴芳的对白在小说中既是陈述了一种真实,同时也掩盖了另一种真实,语言的迷惑性衬托出了人物的复杂性,也是这篇小说的魅力所在。

金仁顺小说:“一树千花”的高丽往事

  如果两个人的世界是一个茶杯,陈明亮和吴芳是杯底的茶叶,而朗朗就是冲茶的水。水决定了茶叶旋转的方向、交缠的方法和沉浮的节奏。

  在《玻璃咖啡馆》中,三个高中女生用望远镜观望玻璃咖啡馆时看似随意的对话,把她们置于假想的失恋的情境之中。“有本事去拿活人开练哪”,一句激将的话语,使三个人真的冲向了自己的假想敌,造成了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像《梧桐》这样写老年人情感生活的作品,也是通过大量的对话来呈现的。母女之间的情绪和态度,以及母亲的老年恋情,几乎都是在对话中表现出来的。

  文学语言具有多重解读的空间。在《听音辨位》中,作家直接在人物对白后加上与之相反意义的内心独白,或是以括号的形式标注表情、动作和心态。多义自然会导致误解。《爱情诗》是关于误解的典型代表,因为这里面所谓的爱情,只是女人无知的误读而已。而《月光啊月光》表现的是女性在男权世界中的无力,她的孤独,也许只有月光和录音机能够理解。因此,作品是在大篇幅的月光下的个人独白中完成叙事的。

  金仁顺对语言的驾驭能力是让人羡慕的,语言搭建了走进人物内心的层层递进的阶梯,又营造了独具特色的叙事氛围,在她精妙语言编织的作品中,突出了青春的青涩、爱的迷茫,以及女性追求自由和独立的飞扬个性。她对不同调性的作品掌握得游刃有余,真的像极了作家笔下讲述的盘瑟俚艺人。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