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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这个月最火的小说,来自一位印度女作家

2017-06-30 17:42 | 来源: 腾讯

  印度作家阿兰达蒂·洛伊的新书The Ministry of Utmost Happiness书名直译是“管辖终极幸福的部门”,这个拗口的名字,不如译成《极乐司》。书名中的这个无偿派给幸福快乐的“部门”,指一片在家族墓园上违章搭建的棚屋旅馆,它接纳一切印度社会的下九流,从不拒绝任何人入住:贱民、无家可归的穷人、被家族抛弃的变性人、接生婆、克什米尔反抗组织头头的非婚生子……旅馆除了给这些社会边缘人提供栖身之地,还有供应一日三餐的食堂,并且把每天把做好的饭菜中最好的部分留给当地警察,以此实惠换来安宁度日,不被暴力驱散。

  《极乐司》是二十年前轰动世界文坛作者洛伊的第二部小说,她的前一部作品是《微物之神》。《极乐司》今年六月出版,立刻成为英语文学的盛事,英国媒体的记者纷纷飞到印度德里北部去采访女作者,BBC作了作者采访的系列报道,美国书评大报当然不甘落后,《纽约时报》推出一篇书评一篇书籍简介;连跟文学没有太大关系的财经类《华尔街日报》,它周末期刊都以“看图说话”形式摆拍洛伊的日常生活小器物,作为封底文章。

  阿兰达蒂·洛伊

  《微物之神》是罕见的纯文学出版变成畅销书的例子,仅在出版后的几个月内就卖出四十万本,布克奖委员会第一次把奖授与印度本土的英语作者。《微物之神》被译成42种语言,总销售超过六百万本(一说是八百万册)。

  《微物之神》/[印度] 阿兰达蒂·洛伊 著/吴美真 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

  从1997年的《微物之神》到2017年的《极乐司》,这二十年间阿兰达蒂·洛伊在做什么呢?《微物之神》的商业成功可以让作者洛伊靠稿费生活,衣食无忧。二十年来她的主业是瑜伽老师,副业作过演员,写过剧本,同时她的写作转向时事评论,出版过数本时政评论集。洛伊毫不犹豫地参与批评和抗议印度政府的活动,针砭时弊,揭露腐败弊端:

  克什米尔领土争端,2002年印度北部的种族冲突流血事件,种姓等级制度里的贱民,等等。“现代印度社会的中产阶级生活是建立对穷人的压榨上的,八亿穷人流离失所,给现代化让位,每天生活费时20卢比。”20卢比折合为0.3美元。洛伊直率尖刻的时评,在印度社会中树敌很多,曾经让她日子很难过,比如她批评印度政府的边境政策,被激进分子追杀不得不逃到伦敦。印度右翼媒体给洛伊起外号,叫她简·方达,也就是那个六十年代公开反对越战的美国电影明星。

  《极乐司》的开篇是这样的:

  “黄昏是魔幻时间,当太阳落下而夕照还在人间。成千上万的飞狐从老墓地的榕树上飞身下来,在城市的上空像烟幕一样飘动。蝙蝠离家也是乌鸦归巢的时间。乌鸦的呱噪声布满天空,但填不满麻雀晚归后的寂静,更不能弥补白背秃鹫绝迹后的真空。

  “白背秃鹫靠吃死亡动物为生,他们死于牛肉中的双氯芬酸止痛剂。双氯芬酸是印度奶农给奶牛用的肌肉放松药,为减缓奶牛的肌肉痛,产更多更多更多的牛奶。每一只奶牛或者产奶的水牛死后,尸体被丢弃,这些带着双氯芬酸化学剂的牛肉就成为白背秃鹫的致命陷阱。当奶牛成为高效的产奶机器,城市人享受更多更便宜的冰淇淋,奶油糖冰淇淋,榛子树果冰淇淋,巧克力冰淇淋,芒果奶昔……白背秃鹫却困得直不起脖子,银白色的口水从他们合不上的鹰钩形嘴上落下,然后一只一只,他们从栖居的树上跌下来,死了。”

  双氯芬酸由无害的止痛药变成环保污染,在印度是有独特的社会习俗根源的,印度民众奉牛为神,不吃牛肉,所以各种牛包括奶牛在印度自然死自然消亡,食物链上端的人需要消费更多的奶制品,食物链条的下端白背秃鹫这种“牛尸体清道夫”变成牺牲品,真是一个因果怪圈。

  The Ministry of Utmost Happiness. Hamish Hamilton, 2017

  《极乐司》的前半部分,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德里一个普通家庭的故事。家庭主妇母亲吉哈娜拉连生了三个女孩儿,盼望了六年,迎来一个男婴。吉哈娜拉一生最快乐的时刻,是接生婆告诉还在产床上的她,“这是一个男孩”。然后停电了。全家欢天喜地地在黑暗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吉哈娜拉打开蜡烛包检查婴儿的身体,发现在小婴儿的男性器官下,还隐藏着一个微小的半发育的女性器官。吉哈娜拉的心猛地抽搐一下,吓得尿了裤子。

  吉哈娜拉夫妻俩一直希望那个微小的开口会自动愈合,消失。但是没有,它一直存在着。他们的儿子,这个被家里努力当作男孩培养的孩子,喜欢把自己当作女生,凹造型唱歌,听成吉思汗的故事时,自比为大英雄的新娘。孤独,悲哀,他不能去上学,直到有一天他中午独自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到一个穿碧绿纱丽,金色高跟拖鞋的人,衣裳下窄窄的臀部,纤细的腰枝随着妩媚的步态轻轻晃动。他尾随着美女来到一个蓝色门庭的房子,结果发现一个社区,一个属于他,接纳他的世界,这座房子叫作“梦之屋”(印度之梦?)。十五岁起他从家里搬了出来,变成了“她”,当地最红的阴阳人妓女。

  这个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社会边缘人的悲剧身体,他与她在同体之内挣扎,自己对自己仇恨和残杀,这个故事是《极乐司》后半部分最好的象征,这个阴阳人是印巴战争一个缩微的路线图。从1947年起,一百万人死于印度和巴基斯坦领土分裂战争。书中那些血淋淋的种族冲突细节,用非虚构笔法写来,大开大合,人物纷纭,完全扭转了书前半部分阴阳人的故事里静静的悲哀。

  《极乐司》后半部的女主角叫“提洛”,Tilo,一个叙利亚基督徒与印度贱民的婚外生子。提洛爱上克什米尔抵抗运动的领袖之一,在恋人逃亡后她也不得不走上了逃亡之路。她最后带着一个收养来的孩子落脚在“极乐司”,一个建在废弃的家族墓园上的旅店,跟书前半部分的主人公相遇。

  这个女主角无论是出生背景,还是性格,都有洛伊和她母亲的影子。洛伊的母亲玛丽是来自于喀拉拉邦的叙利亚移民,信基督教,洛伊的父亲是印度教徒,一个茶叶种植场的经理,也是酒鬼。他们在印度东北喜马拉雅山地地区梅加拉亚邦的首府西隆(Shillong)结婚成家,洛伊在那里出生。离婚后玛丽回到喀拉拉邦的娘家。

  在印度无论信仰什么宗教,普遍的习俗都是不待见离婚女人。所以玛丽回到娘家后很快就不得不另立门户,带着几个孩子靠镇上集市的尾货生活,从小她就和弟弟一起带着篮子出门,店家在篮子里放的食物“主要是米和青辣椒”。为了节省房租,他们不得不在贫民窟租房,跟贱民一起生活,与贱民为伍是洛伊的童年教育的一部分。

  阿兰达蒂·洛伊和她的母亲玛丽·洛伊

  在经济和社会歧视下,离婚后成为贱民的玛丽·洛伊却成为印度妇女权利运动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印度,她是那个为扭转基督教家庭遗产继承法对女性的歧视,敢把跟兄弟的遗产争夺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的女人,最终她赢得了那场官司,一举改变基督教家庭财产继承法,为自己挣得了应有的遗产。

  第二,玛丽·洛伊是杰出的教育家,为教育自己的孩子,于1967年开始创办学校。这家学校现在改名为“帕里控丹”(Pallikoodam School),帕里控丹是地方方言里“学校”的意思。最初只有洛伊兄弟姐妹在内的七个学生,发展成现在的几百人的规模,是喀拉拉邦最著名的优秀高中之一,毕业生中每年都有去哈佛、斯坦福大学深造的学生。这家学校,又是一个源于苦难的奇迹。这家学校最著名的毕业生,当然是得布克奖的作者洛伊,16岁离家去新德里上学。

  Pallikoodam学校

  次大陆的苦难,永劫不复的种族冲突,赤裸裸的流血杀戮,在阿兰达蒂·洛伊的书里都是魔幻性的描写,这种魔幻笔法被评论家称作师承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无论是在南美还是在印度都有共性。这种共性也许解释了为什么洛伊的书会一炮而红,跨越国界,为穷人和边缘而写的故事,读者基数巨大。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