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的山川区划变迁 长春文史-文化 曹淑杰 3259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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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的山川区划变迁

2020-11-17 16:04 | 来源: 长春日报

  古代写人记事,有“左图右史”的传统,希望用图像来补充文字难以传递的信息。其中的“图”,自然包括舆图。南宋史学家郑樵曾说过:“为天下者,不可以无书;为书者,不可以无图谱。图载象,谱载系,为图所以周知远近,为谱所以洞察古今。”而能以图知远近,只有地图能够做到。古人修志,必有舆地之篇,包括山川河流、疆域四至、道里、桥津、渡口、村镇等等,同时绘制舆图,附加说明,达到“左图右史”的效果。吉林省首部官修全省通志《吉林通志》便强调:“治地理者,首重舆图,图之为用,视书尤切。”就清代而言,受篇幅、绘图技术的限制,加之信息量不足,早期舆图在地物内容展示上,更重视山川、疆域、道里,而村屯、机构等人文地物较少。其中,山川是核心展示部分,因为在中国传统史观中,“河山”往往指代一国疆土。通过研读《长春历史地图集》中收录的大量地图,并与史料相印证,我们能够大致梳理出长春山川区划的历史变迁。

  山阜

  清代的长春厅位于平原之上,山的数量较少。从最早的《长春厅舆图》,到后来的《长春县地图》,都曾运用生动具象的手法绘入多座山峰,比如《长春厅舆地全图》中的太平山、兴隆山、万宝山、阜丰山、望波山等等,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们并不是真正的山峰。《长春厅志》曾言:“厅属无崇山峻岭,以山名者,皆原阜耳”。《长春县志》也记载:“太平山,脉由南向北,势最平漫;兴隆山,在治城东四十里,由东而西延亘二十余里,上多良田,无峰峦,少树石”“南长岭,岭势低平”“万宝山,势极平坦”“潘家岭高仅丈余”,等等。其实,这些山只是在平原上隆起的带状土丘。《农安县志》说得更为直接:“唯其无山也,而山乃见珍;亦唯无山,而山乃益夥。夫人终日不见山,偶得一冈一岭,则名之矣。又偶得一丘一壑,则又名之矣”。相比之下,在长春界内真正能称得上“山”的,当属阜丰山。

  阜丰山也叫白龙驹山,蒙古语为巴彦吉鲁克山,是长春厅和长春府疆域的西界地标,《长春厅舆图》《长春厅舆地全图》等区域地图都有绘入。就高度而论,阜丰山虽然只有“五十多丈”,却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拔地而起,显得极为突出,引人注目。长春厅建立后,它作为西部边界的界标而声名远扬。在道光五年(1825年)的《长春厅舆图》中,该山标写为蒙古语名称“巴彦吉鲁克山”,山上还绘有一座建筑,体现了中国传统具象式绘图的特点。从文献看,这座建筑应该是娘娘庙。《吉林志书》记载,这座娘娘庙为嘉庆六年(1801年)所建。关于这座山的归属,光绪二年(1876年)的《长春厅舆地全图》将该山绘制于长春厅区域之外,划入昌图厅界内,而在《长春厅舆图》和《吉林通志》内的《长春府图》中,长春边界则从山顶经过,这是符合历史的。《长春县志初稿》曾说,该山一半属郭尔罗斯前旗,一半属科尔沁旗,清代来往公文也证实了这一情况。

  长春西界有阜丰山,东界附近则有望波山,同样被《长春厅舆地全图》和宣统元年(1909年)的《长春府舆图》绘入。这座小山也称八宝望波山、双合山,位于柳条边与松花江交会处的边墙以北,松花江左岸。长春厅初建时,东界只到沐石河,道光七年(1827年)长春厅扩容之后,厅界东达松花江,望波山才被纳入长春厅范围,宣统二年(1910年)又被划入德惠县。望波山距离松花江只有几百米,状似雄狮,顺江而卧,山清水秀,风景宜人,是今天德惠市的一处名胜。在这里登高远眺,江水滔滔,奔流不息。唐代诗人卢纶曾写下“雨里行青草,山前望白波”的诗句,可以说这座山的名称是颇具意境的。不过,这座诗意的小山今天已经改名为半拉山。在大力发展旅游业的今天,笔者建议恢复望波山的本名,更好地发掘其历史文化价值。

  在长春东北界,《长春厅舆地全图》和《长春府舆图》均绘入了红石砬子。它位于驿马河(今饮马河)汇入松花江处的南岸。绘成于宣统二年(1910年)的《长春府舆图》绘制手法最为象形,并标写为“红石砬山”,这是该图除两仪门之外,绘入的唯一农安县界地物,说明它在当时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据《农安县志》记载,红石砬子“小曼山也,高八丈,山有石,其色红,故称”。光绪十四年(1888年),吉林将军希元奏请将长春厅升府、分设农安县时,就提到两者东段以“红石砬子、靠山屯南面之驿马河为界”;史志中提到农安县疆域时,有“东至红石砬子、松花江伯都讷界”的记载。由此可知,红石砬子是当时的标志性地物。宣统二年(1910年)德惠县从长春府划出后,它又成为德惠、农安两县边界的一个标识点。今天的红石砬子一带林地广阔,风景秀丽,这里出产的小米更是远近闻名。

  河流

  对于长春的河流而言,不管是史乘、方志,还是档案,提到长春厅的四大乡,必言及作为四乡边界的新开河、伊通河、乌(务)海河(今雾开河)、伊勒门河(今饮马河)和沐(木)石河,这些河流最终都汇入松花江,所以《吉林通志》(第二十二卷)在介绍松花江时,曾对这几条河的名称变化、发源地、走势、长度等信息进行简要介绍。《长春历史地图集》中收录的有关长春的舆图也绘入了上述几条河及其支流,从中可以总结出:乌海河注入伊勒门河,新开河注入伊通河,伊通河又与伊勒门河在今天农安县靠山镇附近交汇后注入松花江……这比文字讲述更能让人对这些河流的面貌一目了然。

  虽然地图便于解读这些河流的自然情况,但图上标注的河流名称的变化,也给今天的人们带来一些困扰。千年以来,东北地区河流的汉字名称多为音译,为“一声之转”,比如今天的伊通河,古称“益褪水”,明代写为“一秃河”“亦东河”等,清代则称为“伊通河”。而今天的饮马河,在明代被称为“亦迷河”“额勒敏河”,清代称“伊勒门河”“驿马河”“饮马河”等,都是音同字异。然而,在长春区域内也存在着同一名称指代不同河流的现象,它就是驿马河。

  资料显示,今天的饮马河曾被称为“驿马河”,发源于磐石市的呼兰岭,流经磐石、双阳、永吉、九台、德惠、农安,至农安县靠山镇与伊通河汇合,是松花江较大的一条支流。《长春厅舆图》《长春厅舆地全图》将其标写为“伊(依)勒门河”;《吉林通志》正文中也写为“伊勒门河”,但书中的《长春府图》则将其标注为“驿马河”。清廷发布的最高级行政法典《钦定大清会典图·舆地十一》(卷一百四十九)收录的《长春府图》,对于长春府境的河流标注,就分别有“驿马河”和“伊勒门河”两条河。该图所附“帖说”记载,伊通河经过长春府治后,“北至农安县南,驿马河自蒙古入境东流,合新开河来注之”;谈到伊勒门河时,则说它合“新立屯河、沙河、务海河来会(汇入伊通河)”。《吉林通志》(卷二十二)中更写明:“驿马河源出蒙古旗地六家子山南,流入长春府西北界折东流,北岸直农安县,又东一百七十余里,南受新开河,合东流四十里,迳赵家店北,东注伊通河。”《吉林通志》在记述伊勒门河时,还特别指出,“今土人呼曰驿马河(与发源蒙古六家子者,名同,非一河)”。由此可见,《吉林通志》的编者已经注意到两条河的差别,还在正文加以提示,可是书中的《长春府图》却自行其事,将伊勒门河标注成“驿马河”,造成了中央与地方的不一致。由此可见,在清代,驿马河绝非伊勒门河的音转,它们完全是两条不同的河流。

  从相关地图和文字来看,当时的驿马河从西向东,流经长春府境内,注入新开河(《吉林通志》则说新开河注入驿马河)。从《长春府图》来看,长春府和农安县之间,西段是以驿马河为界,中间是新开河,东段则以伊勒门河为界。今天我们如果不了解伊勒门河和驿马河之间的关系,就会对发生于驿马河流域的历史事件,造成地点上的误判,影响长春历史研究。

  令人不解的是,在清末和民国时期的各种地图上,这条发源于蒙古,曾是长农界河的驿马河就不再出现了。也可能是该河所在的流域,大片草原被开辟为耕地,令其失去了水源涵养,导致河道最终消失。与此同时,从清末开始,伊勒门河开始被正式称为驿马河(后转称为饮马河)。

  这种河流称谓上的变化或混淆,在其他一些地图上也有所体现,比如1924年的《长春县地图》就把乌海河标为“新开河”,与原有的新开河一起,分别称为东、西新开河;1925年的《长春县图》上将雾海河、雾开河都写为新开河。于是,当时的长春竟有3条“新开河”。

  除了河流名称上的变化和混淆外,历史上还存在对伊通河和伊勒门河(今饮马河)哪条是干流、哪条是支流的争议,也就是两河交汇后到汇入松花江前约20公里长的河段,应称为“伊通河”还是“伊勒门河”。今天的水系划分,将伊通河视为饮马河水系的组成部分,是其最大支流,但在清代的官方文献中,两种说法都有呈现。光绪朝《钦定大清会典图》文字记载,松花江流经长春与伯都讷边界时,“经红石砬北,南受伊通河”;《吉林通志》记载伊通河“过长春府东,又北流九十里,迳赵家店东折北流,驿马河自西来入焉”;修成于1927年的《农安县志》更明确记载说“伊通河……又东北迳卜家窝堡北,伊勒门河合数水,自东南来注之……”在这些官方文献中,伊勒门河都被认定为伊通河的支流。但清代官方公文中也存在伊通河是伊勒门河支流的记述。如《长春厅舆地全图》“帖说”便记载为伊通河在卜家窝堡“汇入伊勒门河”。光绪十四年(1888年),吉林将军希元奏请长春府与农安县划界时也提到“以驿马河为界”。《吉林通志》中的《长春府图》更是将这段约20公里长的河段标为“驿马河”。清末的《长春府舆图》和民国的《农安县地图》,以及伪满时期的《德惠县地图》都将其标为“伊通河”。这说明在清末和民国时期,人们比较认可伊通河的代表性,毕竟这条河要比驿马河更有名气,她孕育了长春和伊通两大城镇。

  区划

  注重山河的呈现,是早期舆图的特征之一。清末和民国时期,由于人们对地图功能和作用认识程度的加深、绘图技术的提升,以及新生事物的涌现,更多的人文类地物被绘入地图,比如长春府内的乡甲界线、巡警局、车站、铁路、陆军、保卫队、四乡电话等等,这是社会与经济发展的重要标志。由此,大量无法在史志中记载的历史资料和信息,也得以体现和传承。以宣统元年(1909年)的《长春府舆图》为例,图中除去山河、铁路、铁桥、松花江上的渡口和伊通河上万姓、黄姓开设的渡口之外,还绘有从长春城出发通往4个方向的6条主要道路及经过地点等。最可贵的是对当时长春府各乡甲全貌的首次展示和约1160个村屯的记录。

  近代学者提出,“地志以最确为最佳,舆图以最新为最要”。府县之新设,厅州之裁并、土司之归流、旗盟之所属,这些变化可以在地图上一览无余。我们原本对长春厅初建时的四大乡(下文称“老四乡”)各甲的数目和各自的区域知之甚少。《长春县志》曾记载,长春厅建立时,怀惠乡甲数不详,沐德乡为8甲,抚安乡11甲,恒裕乡19甲,这显然是不符合史实的,比如恒裕乡的19甲中,从第10甲开始,都是道光七年(1827年)出放西夹荒时设置的,绝不是长春厅初建时的甲数。光绪十八年(1892年)二月吉林省呈报的《造送会典馆清册》中,写明当时长春府“老四乡”有36甲:恒裕乡9甲、抚安乡11甲、沐德乡9甲、怀惠乡7甲;东夹荒合计为5甲,共有41甲。长春厅建立后,增设过农安乡和夹荒,但直到清末,四大乡的各自范围基本没有发生变化。所以,这36甲就应该是长春厅初建时的甲数。《长春府舆图》表明,宣统元年(1909年)时长春府已有49甲,“老四乡”则有43甲。比如恒裕乡,原来9甲,但地图上有11甲,其中九甲分成为“上、中、下”3个甲;该乡的二甲与四甲、五甲与七甲,合称为“二四甲”和“五七甲”。这说明在光绪十八年(1892年)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的16年间,“老四乡”曾发生过大规模的人口增减,长春府对其进行过甲的拆分与合并。《长春府舆图》对清末的49甲范围进行了详细绘制,这些地理信息是无法用文字表述的,所以该图为研究长春社会发展史提供了极为珍贵的资料。

  清末,长春府辖区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即宣统二年(1910年)德惠县划出,“四乡”变成“二乡半”,49甲减少为32甲。同年,为配合新政,推行自治,长春府曾将32甲划为30乡,但不久又合改为6镇14乡。民国初年,自治停办后,又将长春县改划为5个区。金毓黼先生曾在《长春县志》中说:“其区划之故,变迁之迹,不可不知也。自四乡之制一变为三十乡,再变而为六镇十四乡,三变而为五区。”金先生总结非常精炼,但从《长春厅舆地全图》等地图和史料中我们能看到,长春厅内还有过在道光七年(1827年)时,四大乡加上农安乡和东西夹荒的“四乡变七乡”的时代,这曾是长春区划变迁中较为重要的“一变”。关于清末的30乡,笔者目前还没有看到相关地图,但从《长春县志》中的“县境区划沿革表”来看,是德惠县分治之后,长春府将各甲转称为乡。至于6镇14乡的区域范围,1912年时,吉林民政司使韩国钧绘制过《吉林全图》,其中的《长春府图》可做参考。

  1912年民国成立,长春府根据要求,将整个区域划分若干区,设区长。当年7月,长春知府何厚琦根据上级要求下令:“东三省旧有之乡约、甲长,流弊实深”,所以予以裁撤,而他们以前“所办之事务,一律统归区长担负”。此后长春县被划分成5个区,1924年的《长春县图》对这些区的范围有直观的呈现。乡甲制度此时虽然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对当时的长春人来说,已经使用百年的乡甲概念却已经根深蒂固,当时的公文和民间在说明交易土地的位置时,还习惯于写位于某乡某甲。

  不管是《长春府图》的49甲,还是《长春县图》的5区,其中收录的村屯疏密程度和大型村镇数量,都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当时各乡各甲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情况。金毓黼先生在《长春县志》中对此有精彩论述:“昔有清盛时,井里晏安,家给人足,民习耕凿,富等封君。”但是进入民国后,“兵匪肆扰,闾阎残破”而 “盖藏俱尽,杼轴其空”,一区受患稍轻,富室多半迁徙;二区幅员广表,匪患猖獗,村单丁弱,守望难资;三区面积较小,人烟稠密,殆以附郭麇集之故;四区……开垦较晚,面积虽广,墟里尚稀,民俗强悍,乐于斗争,团编乡丁,颇能自卫,匪氛稍戢,户鲜播迁;五区……伏莽潜滋,攻没剽掠,闾阎凋残。”将这些文字配合地图来看,百年前长春的历史画卷就生动、真实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作者杨洪友为长春市社科联(社科院)科研处处长、副研究员]

来源: 长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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