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妇人心”这句古话,我一直都当玩笑听的,古人还说“无毒不丈夫”呢。
李金哲:金金是有心计的女性,她先是潜入对方家庭,在对方兄弟中间做情感游离,然后牵扯出这个家庭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和您在《失语者》中塑造的隐忍型的女性形象有很大不同,但是又和您在其他小说中塑造的女性一脉相承,她们都具备出身贫寒、备受屈辱、不甘低贱、勇于奋斗、率性自为的性格特征。但古人说,最毒妇人心。您想要塑造她们的初衷是什么?这些内心积聚的毒有化解的方式吗?
乔叶:我觉得,如果我小说里的某些女性是有毒的话,也是轻微的毒。作家中的评论家李浩先生曾经说:“乔叶的文字里,眼光里,带有某种轻微的毒。即使她在下调了视角之后,即使她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体贴之后。这份毒……既有旁观之冷、之准、之狠,也有感同身受的热和温,还有针对于自己的针砭与自嘲。”我比较认可他的鉴定。
这种微毒,人人都有,无论男女。土地有自净功能,人心也是。微毒不是剧毒,微毒若用自己内心的善和爱,是能自我化解的,我相信。至于“最毒妇人心”这句古话,我一直都当玩笑听的。古人还说过“无毒不丈夫”呢,是吧?
李金哲:在故事的结尾,主要人物都以死亡为结局,张小英、梁文道、王爱国、钟潮、赵小军、秦红、金金的妈妈等一系列人都是有罪的,有的出车祸、有的病死、还有的自杀而死。您并没有给与他们赎罪的机会,而是以他们纷纷死去做结尾,这是否也表达了您对他们行为的批判?
乔叶:这个小说既然是个悲剧,就不可能有一个大团圆的喜庆结局。有很多读者说我下手太狠,让他们的小心脏受不了,其实我自己写的时候也常常很痛苦,可是我也没办法。故事设置并不是完全由我做主,甚至说我到后面越来越不做主,只能跟着他们的性格和命运走。他们的力量就是这个小说的力量。我想他们也只能如此。不过我也不认为这个故事没有温暖的亮色,远远和未未这两个孩子象征的就是希望。还有认罪者金金,她认罪的过程虽然很惨烈,但她最后也脱胎换骨,重塑了自己的灵魂,这就是最大的温暖。至于我对他们,批判是肯定的,但也有无比的怜悯和心疼。
李金哲:除了以上这些人物,还有两个富含隐喻的主人公——梁知和梁新这两兄弟,谐音上则为“良知”和“良心”,唯有良知和良心让他们时刻知罪、认罪。您认为现在社会上的“罪犯”不知罪认罪不改罪,是否正是良知和良心的丧失?
乔叶:《认罪书》里有一些缺点,比如说小说中的梁知和梁新两兄弟的名字,起名的时候我是煞费苦心,可现在一看用意太明显了。本来写作应该含蓄地表达,可我却写得赤裸裸的,几乎没有什么隐喻可言,梁知——良知,梁新——良心,梅好——美好,梁梅——良没,金金字面义是“金色的”,象征当下的物质性,在谐音上则意味今天……几乎都成明喻了。面对这些,我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有眼力毒辣的朋友一语中的:“你用力过度。”说我做得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刻意,可是如果再来一遍,你要我用力不够我也做不到。总之《认罪书》是我的作品中体量最大的一个,不论是长度还是体积抑或是涵盖的东西以及内容的深刻性,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东西,所以我也就只好原谅自己的顾此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