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我喜欢那种深入到肌理细纹中的微妙之感 对谈•名家-关东文脉 曹淑杰 2352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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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小青:我喜欢那种深入到肌理细纹中的微妙之感

2017-03-09 10:25 | 来源: 作家网-人民文学

  范小青

  傅小平

  “‘寻找’曾经是我的主题,但是当我完成了小说的时候,主题已经变化了。”

  傅小平:如果说你的小说写作有个一以贯之的主题,那就是“寻找”。你的很多短篇小说,比如《寻找卫华姐》等,可以说就是对“寻找”这个主题的直接演绎,“寻找”也是你长篇小说里一般会用到的结构要素。虽然如此,读到《我的名字叫王村》还是会止不住感叹,你居然以“寻找”为主题,写出了大篇幅的长篇小说,何以如此痴迷于“寻找”的主题,何以有这样一次特别的写作?

  范小青:正如你所说,“寻找”是我写作中一以贯之的主题,我也写过很多关于“寻找”的小说,但是这部长篇,我自己觉得,“寻找”只是它的载体,是它的外壳,而不是它的灵魂。

  以我的感觉,《我的名字叫王村》这部小说,可能没有一个十分明确的主题,也可能有数个主题、许多主题。至少,“寻找”不是它的唯一的主题。或者说,我在酝酿写作和开始写作的时候,“寻找”曾经是我的主题,但是当我完成了小说的时候,主题已经变化了,或者是拓展了,或者是异化了,或者是错位了,总之,“寻找”已经退到次要的位置了。它的灵魂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我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我只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种想扑向大地、想飞跃天空的感觉。

  《香火》的责任编辑黄孝阳说过一句话:“《香火》是解开人与土地,人与生死,人与时间的第一颗纽扣,用的是只属于范小青的方式。”关于《我的名字叫王村》,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也是其中的一颗纽扣。

  傅小平:只要对你的作品有一个全景的了解,就会发现你对身份问题的追问,是由来已久的。这部长篇,其实也涉及到寻找身份的问题。不同之处在于,体现在这部长篇里,似乎可以做更为丰富多义的理解。比如小说里的弟弟,你不妨理解为另一个“我”,那么丢失弟弟,然后又试图找回弟弟的过程,你不妨理解为寻找自我的历程;又比如,弟弟也可以做灵魂解,那么从一个更形而上的角度看,小说可以说是一个现代人有意无意地失去灵魂,又苦苦追索灵魂的心路历程。

  范小青:“弟弟”是不是另一个“我”,“弟弟”是不是“我”的灵魂,这个问题,在写作中其实并没有考虑得很清楚,写作这部小说的过程,就是跟着“我”的内心在走。“我”的内心是什么,是哀怨和不舍,是撕裂和疼痛,是迷惑和追索,这些感情和感受,不仅是对“弟弟”的,更是对生活、对人生、对世界的。

  我在小说中反复使用“我就是我弟弟”,“我不是我弟弟”,“我就是我”,“我不是我”之类的绕口令似的迷径,应该是通过这种设置,体现现代人迷失自己、想寻找自己又无从找起,甚至根本不能确定自己的荒诞性。

  傅小平:事实上,所有的寻找都有一个共同的原因,就是生活或事物的不确定性。相应地,你的小说充满了对不确定性的探求,甚或是在情节步步向前的过程中,所有的确定,都是为不确定所做的铺垫,而结局仍然是不确定的。《我的名字叫王村》的结尾,实际上也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弟弟自称“王村”,按《收获》杂志编辑的解释是,以乡土自我命名的方式,似乎是作者试图给出的“我是谁”的答案,但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悲观的自我确认的策略。你做何理解?

  范小青:不确定性贯穿一个短篇小说,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也写过不少这样的短篇作品,比如《生于黄昏或清晨》,比如《哪年夏天在海边》,但是一部长篇小说从头到尾弥漫充斥贯穿了不确定,这应该是一个尝试。既是艺术创作上的尝试,更是作者内心对历史对时代对于等等一切的疑问和探索。正如你所说,所有的确定,都是为不确定所做的铺垫,确定是暂时的、个别的,不确定是永恒的、普遍的。比如小说中“我是谁”,“弟弟是谁”,“我到底有没有弟弟”,都是没有答案、也就是没有确定性的。

  傅小平:大约和你不确定性的探求有关,在你的小说里,手机、网络等新媒体,是非常重要的载体。你对新媒体有着如此深入的了解,且能如此娴熟地把新媒体结构进小说,是让人感到讶异的。尤其是在你的《我们都在服务区》《短信飞吧》等等短篇小说里,仅只是体现在对信息的误解和澄清上,就展开了很多充满戏剧性的情节。在这部长篇里,“我”与“未婚妻”赖月之间的纠缠,有很大部分是在手机信息里展开的。然而不同于眼下作家对技术主义的简单的批判,你无疑赋予了更为丰富复杂的人文性的理解。何以如此?

  范小青:技术主义是我们永远的爱和永远的痛,物质发展,科技进步,让我们倍感舒适又倍受煎熬,如果我们简单地批判技术主义,我们可以拒绝它,但事实上很少有人真正能够真正地完全彻底地拒绝它;如果我们单纯地享受技术主义,我们又为何会这般的焦虑和烦躁不安?我所理解的关于人文性的理解,可能就是更多地理解人的多层次,多方面,多需要,多变化,多……,等等等等。

  在小说中,“我”和赖月的三次交流,都是使用短信而非见面,这肯定是有意安排的。技术主义是方便的,又是冷漠的,它冰冻了人与人之间的温度,隔断了人与人之间的对视,但是只要人心在,必定还是有阻隔不了的东西,“我”和赖月在冷漠的短信交往中,传递出的不是冷漠,而是关心——银行卡,发现“江城”和“仁城”的差错,等等,这些都是赖月干的——如果读者没能出来,那是我的失败。

  傅小平:对照阅读你的作品后,我也多了一层不确定。这个不确定在于,当《我们的会场》《我们的朋友胡三桥》《我们的战斗生活像诗篇》等等小说中的复数指称“我们”,转变为《我的名字叫王村》的单数指称“我”时,这种变化,是否只是偶然,还是包含了深层的意味?

  范小青:在现代社会,群体的困境和个体的困境其实是没有多大区别的。现代人是符号,符号就是代表性,所以,在使用“我们”或“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考虑那么多,或者换个说法,在你的问题到达之间,是偶然的,但是现在你的问题来了,你的发现,促使和帮助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也回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一些作品,我才发现,好像多少有些差异的,凡使用“我们”的,更多的是普遍的社会现象,比如《我们都在服务区》,写人被手机束缚,这是现代社会几乎每个人都有的体验;而使用“我”的,大都是在普遍意义的基础上,更直指人心(我心),比如像《我在哪里丢失了你》,是通过丢掉名片,写现代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最后在“我”自己的内心引发警醒,到了《我的名字叫王村》里的“我”,个别性就更显著。

  所以,看似偶然,但是在偶然是也许存在着必然。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