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雪涛:我不想成为笔下人物因我知道他们的痛苦 对谈•名家-关东文脉 曹淑杰 2605457
有思想 / 有温度 / 有品质
双雪涛:我不想成为笔下人物因我知道他们的痛苦 对谈•名家-关东文脉 曹淑杰 2605457
您当前的位置 :首页 > 关东文脉 > 对谈•名家

双雪涛:我不想成为笔下人物因我知道他们的痛苦

2018-02-27 10:49 | 来源: 青年报

  2 我不太想成为我笔下的人物,因为我虚构了他们,我知道他们的痛苦。

  木叶:是否愿意谈谈可曾从某种批评中得到营养或策励?

  双雪涛:比如我看到有读者说我的推进对话使用比较多,也有朋友跟我说,我的短篇小说容易在后半部节奏变快,好像突然跑了起来,也听到有同行说我还是比较传统,算是从中国古典文学中学习而来的,我觉得都有道理,也都有营养。对话的使用确实是双刃剑,对话比较容易出效果,但是也容易控制不住节奏,没有凝结度,不是标准的叙述体,密度太高容易使小说不够瓷实。我开始写作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所以用间接引语比较多,想把小说纳入到叙述的河流里,但是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应该更沉稳一些,不要过多地追求便利。我确实在中国古典小说里学了一些东西,主要是形物状人,我觉得这样的策励提醒我,我应该去再多学一点,骨子里我跟《水浒传》的传统很亲。

  木叶:“水浒”这个说法来日我们也许可以展开谈谈。有人问你对短篇小说是怎么看的,你说“汪曾祺的短篇小说写得比鲁迅好”,这话怎么理解?

  双雪涛:我还不太焦虑,因为这些区分还是外部给的,长篇当然费时,短篇比较轻巧,费劲的一定更重要,这是常识。但是,是不是要追求这个重要,也因人而异,是不是随时都要追求这个重要,也因人而异。我觉得一个作家还是应该平衡日常工作和野心,要不然自己会乱。汪曾祺的短篇小说肯定是好,具体和鲁迅谁好,这是一句夸张的话,鲁迅先生的东西屹立在那里,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样的高度,只是从个人来说,我可能读汪曾祺的遍数更多,以重读的次数作为标准的话,汪对我来说影响更大。我觉得汪曾祺小说对于我来说有一个非凡的意义就是养人,每次读他的小说,都会放下心头的烦事,感到一种温润的东西,因为我本身是个挺急躁的人,所以汪老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一味药。

  《水浒传》的传统是活泼的传统,是动词的传统,是两斤熟牛肉的传统,是江湖和义的传统,也是以人物为主要着力点的传统,这些都是我特别喜欢的。

  木叶:包括前面提到的某些作品,以及《跷跷板》《北方化为乌有》等,迷案和死亡一直是你作品中的一种聚焦,或一种支点,不过,事物往往有双刃,那些开辟道路、引人注目的东西也会构成审美疲劳或累赘,有无类似的担心?

  双雪涛:我倒不太担心,如果我兴趣在,我还会写,如果我兴趣不在,我就去写别的。一个作家的工作有时候包括发呆和等待,看看什么东西会找上你。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迷案作为支点非常省心,因为它很容易聚拢思考和排兵布阵,无论是在迷案中写迷案还是从迷案出发超越迷案,都是有的放矢,便于结构一个中短篇小说。但是我个人对迷案的兴趣还在,并没有完全写够,我希望把迷案的内涵扩大些,“名者,实之宾也。”迷案不等同于罪案,迷,可能对我还是有诱惑的,可能我会逐渐把案淡化,把迷发展,但是这是粗浅的想法,也许也会写比较清朗的东西,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放松的胆识,散文化的小说我自己挺爱读,但是写得比较少,也许以后会试试。

  木叶:“迷”在“罪与罚”之外还有着一种未明。你笔下人物的一句话给我印象较深,“警察就是给人擦屁股的。”有时,我甚至在想,警察是否可以说是你的重要“分身”之一?代表了你生命中微妙的痛感之力,容纳了你的关怀、行动性、正义思考以及某些警醒。

  双雪涛:我很喜欢这段总结,要比我自己总结得好,大概是这个意思,我本人是个行动上的矮子,臆想上的高个儿,所以缺啥补啥,警察这个身份带给我一种行动的牵引力。警察明显是一个工种,但是他所面对的是复杂的人类社会,自已也是沉重的肉身,这些东西都是我好奇的,我过去在银行工作,虽然和警察的工作相距万里,但是那种自由和不自由,那种自我和体制的分歧,还是有共通的地方。我自己也喜欢读好的侦探小说,喜欢私家侦探这种类型,警察当然不是私家侦探,但是可以借鉴一些,也就是把警察的个体性提高,这也是我觉得好玩的地方。

  木叶:对于你,可以用“迅速崛起”来形容,面对猛然而至的声名如何进一步进取并不那么简单,人可能膨胀变形,还有就是琐事和种种人情等,不知你是怎么处理的。

  双雪涛:首先提醒自己别想做好人,我觉得做好人,做周到的人这件事情,会给一个作家不小的压力。另外就是提醒自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如果就开始着手维护自己的名声,那往后的路真得累死,因为本来就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作家很脆弱,起起伏伏很正常,现在这个时代要求作家老得蹦出来提醒别人自己的存在,我觉得不必要顺应这种要求,作家不是车,是树,还是尽量别跟着人跑。

  木叶:《刺杀小说家》《北方化为乌有》等作品里,“小说家”作为人物在文本中不断凸显,有时被质疑甚或消解,这是否隐隐折射了你的某种美学倾向?

  双雪涛:我是个写小说的,有时候我观察自己,有时候我也观察别人,我没有规划,好像规划就是倾向,我确实没规划,这段时间觉得这个有意思,就试试,天地那么宽,多试试多好。小说家这个身份是虚构者,同时也在生活,是白日梦的制造者,同时也深陷俗务之中,与警察一样,虽是特殊职业,不过也有人类的共通处境可以挖掘。其实人人都是做梦的人,人人的内心和现实世界都有沟壑,小说家可能极端一些,不过也没有到离地飞起的程度。

  木叶:张悦然曾说你的小说内核通常关乎善和美,“相对于外层的沉重、现实,那个内核是如此地浪漫主义和虚幻。”我们也可以从你的作品中看到魔幻或荒谬的部分,不过在一些人看来“浪漫主义”和“虚幻”再往前走一步也是值得警惕的……

  双雪涛:“在一些人看来”好像是一个陪审团的宣告,要警惕的东西很多,我觉得最应该警惕的就是胆怯,老想着“在一些人看来”,可能就要坏事。我一直觉得浪漫不是错处,虚假的浪漫可能不太好,无奈的无用的浪漫我觉得倒蛮有意思。魔幻是一个魔幻的词,我自己不太用,我还是比较愿意说,想象。人的精神有很多面向,其中一个是想象,不能说是唯心的,但是至少也是有想象的权利。我觉得作为作家应该珍惜这种权利,做得有多完善是一方面,首先不能告诉自己有危险,因为很多时候,危险就是创造。

  木叶:很多作家说不考虑读者,不过我觉得你不太一样,你注重“有趣”,甚至强调作品带来的“生理反应”,你的小说在阅读上有一种愉悦感,速度感。在你心目中,作家探索与读者阅读之间最佳的状态是什么?

  双雪涛:最佳的状态是作家真诚,读者信任,这个东西其实不容易,因为现在都爱说,营销,好像读者很好骗,我觉得读者不好骗,当然也有人一直骗一直写,这是本事。我希望小说能够带给阅读者一种愉悦,这种愉悦和好看有细微的不同,比如我作为一个阅读者,我看到一个句子写得那么好,就得到了愉悦,我看到一个词语用得这么妥当就得到了愉悦,比如我看鲁迅给许广平的信里,把许广平叫做小刺猬,我就不知为何得到了愉悦。我希望我自己的小说也能提供这种方面的愉悦,心向往之吧。

编辑: 曹淑杰 吉网新闻热线:0431-8290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