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只有身体在场,才能真正聆听到大地的教诲 对话名家-关东文脉 曹淑杰 3973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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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只有身体在场,才能真正聆听到大地的教诲

2025-08-25 14:44      来源: 中华读书报

  先谈谈《废墟居民》(作家出版社)吧,这部作品的创作契机是什么? 多年后再版有什么修订吗?

  薛涛:写作《废墟居民》时是1997年,我26岁。那年我参加了在江西三清山召开的大幻想文学研讨会,会后我跃跃欲试想写个长篇。恰逢那年西藏尼玛发生了大地震,于是以地震为背景写了一个关于“生死”“重生”的故事。我不到一个月就写完了初稿,感觉非常飒爽。它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出版后赢得读者的肯定。此次作家出版社将我早些年写的长篇小说以系列的形式推出,还选入了《精灵闪现》和《围墙里的小柯》。《围墙里的小柯》是我女儿的最爱,超过我的其他所有作品。女儿的喜爱让我自豪。

  这次作家出版社再版时,我对《废墟居民》做了一些修订,比如涉及“灵魂”“死亡”的描述,我做了适当的处理。《精灵闪现》修订最多,从前的版本有关于“吸烟”的描写,责编建议删除,我遵照责编的意思一一做了处理。新版本肯定比初版本好多了。

  27年过去了,现在看《废墟居民》仍然耐读,如何看待作品的生命力?

  薛涛:我不知道作品怎么活下去,但是我知道作品怎么死的。作品如人命,活着很难,想死太容易。我写第一篇文字时就告诫自己——功利、讨好、应景的文字必然“速朽”,尽量不写。我时常翻看经典,努力从中找到它存活至今的道理,我好像看到它的作者创作时的状态,那便是——自然,真挚。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学创作的?

  薛涛:我从少年时代就想当作家了,在铁岭师专读书时写出几十篇散文练笔,21岁在省刊发表小说,作品以少年为视角,可以说起步就是儿童文学。那时候,我还有幸结识了铁岭籍儿童文学作家肖显志和“辽宁儿童文学的祖母”赵郁秀,我省的名编宁珍志、郑小凯,他们给予我指引和鼓励。我从迈出第一步开始,眼前就有很多岔路口,我“鬼使神差”选择了儿童文学的路口,然后兴致勃勃走下去。它适合我,我也热爱它。

  你曾多次获得儿童文学大奖,能否以获奖作品为例,分享一下你对儿童文学作品的理解?

  薛涛:写《废墟居民》《随蒲公英一起飞的女孩》的时候,我对儿童文学的理解是,要张扬想象力,凿破四周的现实墙壁,因此要大胆冒犯常规的现实主义铁律,突破现实与幻想的界限,突破生与死、灵魂与肉体的界限。写《小山羊走过田野》的时候,我又找回了情感的爆发点。那时候我就想,拿“虚假”的文字给读者就是欺骗,是不道德的。如果儿童文学能够唤醒人类沉睡在心底的美妙情感,那必然是伟大的。写《砂粒与星尘》的时候,我在探索人何以为人、人将何为,书中的男孩砂粒和星尘“前赴后继”,不知疲倦地走在奔赴理想境界的路上,他俩的举动多像人类的流血又流汗的心灵发展史。写《桦皮船》的时候,我又想好好讲一个精彩的故事,并力求在立意、结构、人物、细节等多个方面用尽“心机”,让通篇的文字更圆融、通透。职业使然,我不能用文艺理论解决创作实践的难题,只有通过一篇一篇文字去探索,并尽可能接近儿童文学的本质。有一天晚上,巨大的圆月爬上山顶。我第一次距离它那么近,以至于我要热泪盈眶了。很多年过去了,我感觉自己也在一点点接近真正的儿童文学。

  你的阅读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哪些作品让您印象深刻?

  薛涛:最早的阅读大概是六七岁的时候。我母亲是一位乡村教师,她将学校订阅的《红小兵》借回家里给我看,封底的系列漫画故事《丁丁和宁宁》每期必看。我还从小伙伴冯颖伦那里读到科普读物《动脑筋老爷爷》,让我一度对科学产生兴趣。后来,我还在昏暗的仓房发现一摞书,那是姥爷送给我们的。其中一本精装的《鲁迅全集》第二卷令我印象深刻。母亲告诉我这是文学家鲁迅写的书,了不起的书。在我看来,一本书的装帧如此豪华必有它的道理,我常常把它从精致的匣子里抽出来轻轻抚摸,再一页一页翻开。我感觉里面的每一个文字都无比神圣,虽然不懂却不容亵渎。这本书让我对文学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敬意,也对作家这个职业产生浓厚兴趣。

  在那间仓房,我还读到了《西湖民间故事》,书中关于美食的传说让我爱不释手。中学时我受强永飞、孟庆远等老师的影响接触到古典文学,花费很多时间研读、抄录唐宋时期的诗词。强永飞老师推荐我读了张承志的小说《黑骏马》。到了高中我还读到叔本华的书,他的母亲是一位作家,他经常跟母亲通信。后来我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热衷跟母亲通信探讨生活与读书。我庆幸在辽北小镇遇见了有见识、有思想、有才华的启蒙老师,这其中当然包括我的母亲。我也庆幸在开始阅读的年代,“改革开放”的车轮也开始转动,一个少年搭上这辆马车行走在辽阔的书的田野,他采撷到了色彩斑斓的文学之花。于是,书中的养分凝结成激荡的力量在我的血液里面奔涌。在高中时代我一度想成为演说家,用声音表达些什么。不过,经过成功的尝试之后我“知名”了,但是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最终,我还是安静地坐在一盏灯下面默默操弄文字。

  你的创作总在不断求新求变。

  薛涛:我热衷于求变求新,但是不确定是否做到了。创作看似没有边界,其实有一条界线时刻束缚着我。我不服气,跟这个界限搏斗,求新求变的心丝毫未曾倦怠过。思想立意的挖掘是最难的,其次是艺术手法的翻新,还有题材领域的拓展……每一件都不容易。我动笔写新作时会有个预期,如果思想立意方面挖不出新东西,就在艺术手法上创新,倘若这个也做不到那就突破原有的题材领域。近些年,我居住在辽东山区的白旗镇,把身体搁在了一个偏远的新鲜地方。山居的日子,我与一条魅力四射的小狗如影相随,一起巡山,一起看落日。我也跟邻居成了好朋友,一起采药,一起耕田地。从前我认为灵魂和身体可以脱节,井水不犯河水,现在我认为这两者不能分割,身体的处境对灵魂的影响最大,超过了阅读的力量。如果真心重塑自我就将身体放逐,突破自我必须从身体开始。圣艾克苏佩里说,大地给予我们的教诲超过所有的书本。我要说,只有身体在场,我们才能真正聆听到大地的教诲。

  写作多年,你的阅读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有什么样的阅读习惯?

  薛涛:早些年我读到见识,读到思想,读到智慧和乐趣。随着写作成为职业,我读到“写作经验”,读到精彩处我会扪心自问,如果是我会怎么写,会不会写得更好,阅读变得更功利了。目前,我正在回归从前的阅读,无欲无求地读,随心所欲地读。

  我喜欢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读书。我故意将台灯的光调得暗一些,这样周边的物品都隐去了,空间变小了,小到只剩下我和一本书。小时候我喜欢抄录诗词,现在这个习惯基本被我抛弃了。在山区小镇居住,我开始写日记,记录生活和思考,也记录读到的好书。我喜欢慢慢读,没人要进度,急什么?

  最近在读什么书? 会重温读过的书吗?

  薛涛:我不常重温读过的书。最近重读的是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荷兰作家威尔海根的《小矮人》、宫泽贤治的诗歌《不畏风雨》,还有陶渊明、张若虚的诗歌。在山里我重获新生,从前读过的书也不一样了,它变成了新书。

  你有枕边书吗?

  薛涛:躺着读书真舒服,一直有枕边书。目前的枕边书是曹保明的“东北文化源头记录”丛书之《打狼》《放排》《淘金》,这几本书就放在我山居瓦房的炕头。在寒冷的冬天,把身体放在热炕上面,翻开一册东北书,灵魂非常自在。

  对你来说,写作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薛涛:写作最大的魅力是,我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天地中间,虽然脚步常被才华限制,但是仍有可能去探索那些未曾抵达的疆域。

  如果可以带三本书到无人岛,会选哪三本?

  薛涛:《户外生存手册》,这书没别的用处,就是用来延长生命。《西湖民间故事》,书中的美食传说可以填补无人岛的空白。《小王子》,小王子能在沙漠为灵魂找到归路,我也能在无人岛找到它。

  假设策划宴会,可以邀请在世或已故作家出席,你会邀请谁?

  薛涛:我准备在绍兴设宴请鲁迅吃饭,之所以在绍兴请他是体现我的诚意。我想请他看看,100年过去了他笔下的中国人是否还是从前的样子。我希望看到他微笑,然后呷一口酒,给我说说写作的建议。(薛涛 宋庄)

  原标题:薛涛谈枕边书

来源:中华读书报

初审: 曹淑杰   复审: 张彦梅   终审: 陈尤欣 吉网新闻热线:0431-8290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