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蒹葭》(网络截图)
编者按:《诗经》是我国最古老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从西周初年到春秋中叶,也就是从公元前11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约500年间的诗歌305篇,由风、雅、颂三部分组成,被儒家推崇为经典。这些诗歌产生于漫长的时代和辽阔的地域,反映了恢弘的先民生活场景。《诗经》是我们民族的精神家底,是照见历史的万花筒。读懂《诗经》,我们才能了解中华传统文化从何而来,如何这般光辉灿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这是一曲多么优美的歌谣啊!那轻缓悠扬而又不失厚重的节奏,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轻柔的雾气,为人们展现了一派飘渺而又凄迷的秋天水边景象,更有一位神秘飘逸、可望不可即的“伊人”。这首令人回味无穷的《蒹葭》出自《诗经·秦风》,而古朴美丽的《诗经》,也象《蒹葭》诗中的那位神秘的“伊人”,魅力无穷却又令人难以靠近。
忠实记录时代的方方面面
《诗经》中最为读者所喜爱的,是那些古朴真挚的爱情诗。《诗经》的第一篇《周南·关雎》,就是其中的代表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卫风·木瓜》表现了当时女子向男子扔水果表达爱意的风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郑风·溱洧》生动地记录了上巳节一对青年的浪漫相遇,《邶风·静女》写少男少女甜蜜的约会,《郑风·将仲子》则是一个女孩子要前来找她的男朋友多加小心,怕别人说闲话:“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热恋中的小两口,当然也有闹别扭的时候。《郑风·褰裳》就是一个女孩子生气时说的话,写得真是活灵活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婚姻生活也是重要题材。《周南·桃夭》《唐风·绸缪》都是新婚祝福诗。有些不幸的女人,遭到丈夫的抛弃。《邶风·谷风》《卫风·氓》都是以被抛弃的女子的口吻写成的,语气非常沉痛。
周朝的徭役、战争也很多,《豳风·东山》描写了东征战士的艰苦生活,《王风·君子于役》则写一位妻子思念她行役在外的丈夫:“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诗中对农村黄昏景象的描写,情景交融,意境优美,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还有许多诗歌描写贵族的宴饮和田猎,如《小雅·鹿鸣》写宴饮的排场和融洽气氛:“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佳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郑风·大叔于田》用赞美的笔调,记录了一位才力过人、射御俱精的青年贵族打猎的经过:“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襢裼暴虎,献于公所。”
也有表现当时农业生产的诗歌,如《豳风·七月》《周颂·噫嘻》《小雅·大田》。还有大量的祭祀乐歌,有的赞美先君先王,有的精细描写了祭祀的过程。《诗经》中还保留了商、周这两个古老民族的史诗,如《商颂·玄鸟》《大雅·生民》《大雅·绵》《大雅·皇矣》《大雅·大明》等等。
《诗经》忠实地记录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以及人们的喜怒哀乐,开创了我国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和抒情言志传统。
我国文学的光辉起点
《诗经》的时代,是四言诗的黄金时代。它的大部分句子都是四个字的,也有一些句子的字数较为参差,从一个字到七八个字不等。这样既比较规整,又有一定变化。从诗歌整体的布局来说,喜欢用重章叠唱的方法,各章之间往往大部分内容相同,只变动几个字,反复咏叹,加强了艺术感染力。
《诗经》的语言,整体显现出一种古朴的风貌,却又含蓄、准确、简练、优美。《诗经》的词汇已经很丰富,其中的叠字和连绵词极有表现力。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赞美道:
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连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
《诗经》还奠定了中国诗歌的创作方法,也就是赋、比、兴。南宋大学者朱熹在《诗集传》中对赋、比、兴的解释最为经典:“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简单地说,赋就是直接铺陈叙述,比就是比喻,兴就是用对另外一件事物的描写来开头。赋是最常见,也用得最多的手法,而比、兴则成为中国诗歌最重要的特色手法。如《魏风·硕鼠》用比,把贪得无厌的统治者比喻成大老鼠,《小雅·鹤鸣》用一系列的比喻来说明招揽贤才的重要性:“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起兴,就是诗人看到某种事物,激发了内心的情感和思想,通过对这种事物的描写,而开启进一步的思考和创作。如《周南·关雎》就是以雎鸠起兴的。又《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的明艳茁壮,引起了诗人的联想,新婚的少女也是这样的青春美丽啊,她现在出嫁了,一定可以和顺其室家。
在《诗经》中,比、兴常常混用,不能完全区分开。像比、兴这样的思维方式,都是形象思维,不是逻辑思维那种严密的线性的,而是有着很大的随意性、跳跃性,表现力、感染力都很强,能够达到“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效果。同时,比兴也就容易造成诗歌的多义性,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理解。
《诗经》是挖掘不尽的宝藏
《诗经》是我国诗歌的第一个重镇。它是在先秦的土地上自然生长出的一朵艺术奇葩,似乎未经雕琢,却又清新而美丽,宛如天籁一般。许多感情真挚、意境优美的诗篇,至今还为人们所传诵;许多精辟的警句,也早已成为我们汉语中使用频率极高的成语和俗语。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逃(逃)之夭夭”“忧心忡忡”“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人言可畏”“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等。
《诗经》既是一部文学、艺术的宝库,同时也是研究我国上古历史、思想史的重要史料。我们从《诗经》中,可以窥见我们祖先生活的各个断面,还可以寻找到中华民族的许多传统观念、民间风俗的来源。《诗经》的价值是多方面的,也是我们永远挖掘不尽的。
(作者为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副教授,曾出版专著《诗经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