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人和流民共同推动了中原文化向东北的平行迁移。
吉林松原的广阔大地
一
不论历史上情况如何，到清朝入关，特别是实行封禁政策以后，东北地域文化的传承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因为这片土地之上除了八旗驻防兵和从事游牧、渔猎的少数民族，已经没有或者很少有其他人类活动了。
流人被流放到东北这种“苦寒”之地，带来了儒家经典文化的种子，并在这里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流民“闯关东”来到这里，不仅自己找到了生存活路，客观上也带来了中原民俗文化在这里的流布。流人流民合力推动中原汉文化平行迁移到东北，并与东北世居民族文化相遇相融，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二
遣戍流人和蜂拥而至的流民，不但改变了东北的社会结构，也改变了东北的文化面貌，促使其地域文化发生变轨：
位于黑龙江的孔子像
第一，流人带来了儒家经典文化。杨宾的《柳边纪略》载：“宁古塔书籍最少，惟余父有五经、史记、汉书、李太白全集、昭明文选、历代古文选。周长卿有杜工部诗字汇、盛京通志;牙思哈阿妈有纪事本末，车尔汗阿妈有大学衍义纲鉴、白眉皇明通纪纂。”吴兆骞出关是赁牛车载所携书万卷。张缙彦、方拱乾、吴兆骞等人曾将佛教经典，如《金刚经》《三官经》《法华经》携至塞外传诵。而且流人还课业授徒，播撒经典文化种子，使得东北“彬彬弦诵，文教日兴”，“穷边子弟，负耒传经，据鞍弦诵，彬彬乎冰山雪窖之乡，翻成说理敦诗之国矣”。
东北丰收的稻田
第二，流人和流民带来了生产方式的改变。方式济的《龙沙纪略》载：“蒙古耕种，岁易其地，待雨而播，不雨则终不破土，故饥者恒多。雨后相水大坎处，携妇子牛羊以往，毡庐孤立，布种辄去，不复顾。逮秋复来，草莠杂获，计一亩所得，不及民田之半。”而流人和流民不仅带来先进的耕种技术，“分休闲、轮作二法。若沙碱地则用休闲法，每年耕作一分，休闲一分;至轮作法最为普遍，即高粱、谷子、黄豆之类，每三年轮作一次，又名翻荐”。这样，粮食产量大为提高。他们还带来了更多的粮食品种，由原来仅“有粟、有稗子、有铃铛麦、有大麦”，到“凡谷十种”。乾隆年间有人挽张缙彦“投荒万里天涯外，宁古方知尽务农”，虽有溢美之嫌，但也说明问题。
“汉人教以煎熬之法，始有蜜”
第三，流人和流民带来生活方式的改变。杨宾记载：“陈敬尹为余言曰，我于顺治十二年流宁古塔，尚无汉人。满洲富者缉麻为衣，捣麻为絮。贫者衣狍鹿皮，不知有布帛。有之，自予始。”杨越初至宁古塔，见当地“无庐舍，掘地为屋以居”，于是“俾砍木为屋以居，覆以其皮，且炕牖之，由是知室处”。“土人不知养蜜蜂。有采樵者采松子，于枯树中得峰窝，其蜜无数，汉人教以煎熬之法，始有蜜。”而在“工匠皆流人”的卜奎，始“穹庐为室”的布特哈人，也“渐能作室，穹庐之多，不似旧时，风气一变”。
中医中药
第四，流人和流民带来思想观念的改变。吉林过去“病不问医，无医”“满人病，轻服药，而重跳神”“宁古塔旧无医，有之，自周长卿始”。章太炎在《书用晦事》中写道：“(吕用晦后裔)虽为台隶，求师者必于吕氏……齐齐哈尔人知书，由吕用晦后裔谪戍者开之，至于今用夏变夷之功亦著矣。”杨越在宁古塔被称为“杨马法”“彼土民人，凡有争讼，辄就质之，一言畏服，不复相争”。理学家卫既齐到戍所后，与当地人“语礼义道德。笑不可晓，继渐喻一二”。就这样，嘉庆时“满洲多能汉语”，“布特哈近岁能汉语者亦多”。春节时“亦有锁金、门神、五采画幅之类。官宅则封印、条示、春联，一如内地”。此外，当地少数民族饮食之俗也是“沾染汉习”。
吴兆骞《秋笳集》书影（资料图片）
第五，流人诗赋著述留下了宝贵的历史文献。流人到来之前的吉林，恰如杨宾所言，“边外不设郡县，无志又无他记载”，“绝域无文献，苍茫发浩歌”。但是遣戍苦寒之地的流人，在苦难生活中，不改文人本色，他们的诗词歌赋、史稿游记，后来成为极为宝贵的历史文献。典型的诗文集有方拱乾的《何陋居集》《苏庵集》，吴兆骞的《秋笳集》《归来草堂尺牍》，张缙彦的《域外集》，方登峄祖孙三人的《述本堂诗集》，程煐的《龙沙剑传奇》，英和的《卜奎集》等。学术著述有方拱乾的《宁古塔志》，张缙彦的《宁古塔山水记》，杨宾的《柳边纪略》，吴桭臣的《宁古塔纪略》，方式济的《龙沙纪略》，陈梦雷等流人编修的《盛京通志》等。今天我们能够梳理流人流民与东北地域文化的关系，流人的这些诗文和著述是非常重要的历史依据。
三
流人和流民在东北进行了文化拓荒工作，他们不是创造文化，而是传播文化，流人主要传播儒家经典文化，流民则将中原民俗文化进行流布传播。应当注意，虽然由于所处社会阶层不同，流人的行实有机会被记录下来并传于后世，而数量更加庞大的流民，则很少有文字记载。但是，流人和流民共同推动了中原文化向东北的平行迁移，则是不可改变的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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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剑尧
来源：方志吉林
图片：图虫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