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省梅河口市小杨乡庆云村,扼守哈达岭和通往清源、沈阳、开原的交通要衢,一条东西走向漫岗,起伏而低平,东接鸡冠砬子支脉,逶迤南来的小杨树河流经山脚西端,北向宽阔的河谷盆地;山(城镇)柳(河)公路,傍河(小杨树河)穿谷而过。
吉林通化风光 来源/视觉中国
传说,古人曾在此地藏金埋银,有无穷宝藏。驻足小杨乡庆云村0.5公里处,但见杨树河山东高西矮,长约二华里,山顶平直,山腰挺拔,金黄银白之宝藏在哪儿呢?
一
在距地面约22米的半山腰间,一块从上至下带有裂缝的砬石,将山表面分成两部分,东西两方峻峭的砬石上,分均刻有女真和汉文字。
一块女真文摩崖碑居西朝南,方位为南偏东48°。刻石残高1.7米,石面略经加工较平整,宽窄不一,约0.70~1.10米不等;碑下垒砌两块大小不等,上下叠压的长方形碑石基座。碑上铭勒女真文八行(不计额题一行),行四、五字或十数字不等;碑文字迹大小有别,且多歪斜,尚有不能辨识的文字。此方刻石以往被称作海龙杨树林女真国书摩崖。
一块汉文兼具女真文摩崖碑居东背阴,方位为南偏东80°,刻石高2.45米,宽约1.10~2.25米,镌刻有“大金太祖大破辽军于节山息马立石”,汉文十五字,三行,右起竖书楷体,字迹清晰。十五汉字碑左上凸起部分,尚有女真字四行,每行4~15字不等,专家译释为“我父阿台于收国二年五月五日,率领家族和部落,集合至番安儿之原。擒获颇多,因以谋克为孛堇”。此碑以往被称作柳河半截山女真国书摩崖的汉文摩崖碑,其汉文和女真文全部铭勒于凸凹不平、长满青苔的自然砬石上。
值得一提的是,两方刻石之间,隔着一高约2.75、宽1米的向外突出的巨硕山石。22米的半山腰间,一块居西朝南的女真文摩崖碑,一块居东背阴的汉文摩崖碑,像不像神工鬼斧的古人在山半腰凿出一部女真与汉文字合璧的史志,两方刻石之间的巨硕山石,恰似一枚辨分页码的书签,引导游人去读那风云变幻、龙争虎斗的岁月。
二
12世纪初,居住在阿什河沿岸的女真完颜部,在酋长完颜阿骨打的率领下,2500名将士在涞流水(今拉林河)起义,开始了反抗契丹统治的战争。阿骨打于辽天庆五年(1115年)正月初称帝,是为太祖,国号大金,年号收国。不久,辽天祚帝亲率10万大军,号称70万,企图一举消灭新生的金政权。当时阿骨打只有2万女真兵,在冷兵器时代,这场战役应该是没有悬念的。但战争的结果却是辽兵大败,并从此一蹶不振,金国掌握了对辽作战的主动权。这就是著名的“护步达冈之战”。这场战役显示出了阿骨打的军事才能和女真人的骁勇,此役之后,契丹人流传这样一句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松花江支流拉林河 来源/图虫创意
与“护步达冈之战”齐名的还有发生在清原与梅河交界的“照散城之战” ,和一员女真猛将——阿徒罕。
1116年,金辽激战正酣,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攻克了辽国军事重镇黄龙府(今吉林农安),随即兵分两路,一路西南向进攻辽上京临潢府(今巴林左旗林东镇南郊),一路向南进攻辽东京辽阳府。辽军为防止金军南下,起六万大军猛攻战略要地照散城(今梅河口山城镇一带)。“收国二年五月,辽兵六万来攻照散城。阿徒罕孛堇、乌沦石准与战,于益褪水之地,大破之。”《金史》如此记载。
当时金兵已占有清原以东地区,辽国为牵制金军南下,发兵6万攻打照散城,金国派遣阿徒罕、乌沦石准两员大将星夜驰援,夜渡益褪水大破辽军,乘胜进占辽阳。作为久经沙场、战功赫赫的女真谋克,阿徒罕比谁都明白:如果失去战略要地照散城,那么刚刚取得的胜利就将化为乌有。于是,《金史》里有了这样的记载:“阿徒罕请乘不备急击之,遂夜过益褪水,诘朝大败之。”辽军兵力是六万,而阿徒罕到底有多少人马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可以肯定的是,当时金军的总兵力不过两万余人,而且刚刚在黄龙府经历了一场恶战,可供阿徒罕实施奇袭的部队,肯定不会超过万人。
阿徒罕打赢的就是这样一场实力悬殊、艰难而又惨烈的战斗。有了这场胜利,金军自东、北二路形成了夹攻之势,轻取沈洲及东京诸州县(今沈阳、辽阳地区),自此,金辽之战再无悬念,大辽帝国的半个身子,被阿徒罕拽进了坟墓。
三
照散城在今何地,《金史·斡鲁传》卷七十一谓“益褪之地”。经考订,益褪水“非今流入松花江之伊通(一统、一秃)河,而应是流入辉发河的一统河。益褪、移墩、一统为一音之转”。若金时视一统河为辉发河主源,则今大柳河可看作一统河支流。在今大柳河南岸,南距庆云女真摩崖刻石约20里处,发现一颇具规模的辽金古城即方家街古城,从所在方位、古城遗迹和出士文物判断,此系照散城无疑。
梅河口辉发河 来源/视觉中国
方家街古城位于山城镇南10里,小杨乡方家街村所在地。城址坐落在一条大川之中,南傍大柳河。这里地势平坦、豁达,东、北两面连接辽阔的柳河平原,西、南两面以群山为屏障,溯杨树河翻山经南山城子,可至清原、新宾,向北经山城镇可直抵吉林,是古往今来一条沟通南北的交通要冲。古城早经破坏,其城垣无存,从残痕知其周长约5华里,有南、北二门。
另在方家街古城西北约2华里处,在一约略高出现地表的小山包,发现一小城,经实测周长约270米许,站立城头既可登高瞭望,又可储备武器粮草,从所在位置应是守护方家街即古之照散城西北的卫城。引人注目的是,在方家街古城附近出土了大量的铁制武器。
1961年,县博物馆在城内调查,一铁锨就挖出5个铁镞;1977年,大泉眼出土各种形制的辽金铁镞百余斤;1981年,古城内盖民房,在不足10余平方米范围内就挖出盔甲、马具、带扣、铁环和铁镞十余件。
方家街古城地处交通要津,从其所在方位,众多的遗迹和丰富的文物,表明这里正是经历一场鏖战而后被废弃的重要辽金城址。
依据文献记载和考古发现可确定,方家街古城即照散城故址所在。既然金初大破辽军六万的照散城大捷,就发生在距摩崖刻石不远的方家街古城,于是金代后人在节山(即或为今杨树河山)勒石铭记“大金太祖大破辽军”于此,应无异议。
四
查阅正史,找不到金太祖是否到过山城镇一带,是否在此亲自“大破辽军”,是否存在“息马”问题?但如所有碑刻勒铭一样,皆具有歌功颂德的性质。庆云女真摩崖石刻,既是后人为追怀照散城大战的纪功碑,将尽歼辽军六万之众的重大胜利,推功于金太祖,词虽多有溢美、夸张、不实之处,但也无须多指责。
庆云女真摩崖石刻碑文 资料图片
照散城之战,是辽金战争史上的一次大战役,具有重要意义。碑文中的阿台,即阿徒罕,他因照散城之战有功升为孛堇。孛堇,女真语中“长官”的意思,是女真金国的部落首领,也即后来满族后金时期的“贝勒”。承安五年(1201年),阿台之子为追念其父,又刊刻了女真文字碑,具体叙述了他父亲阿台作战升职立碑的经过。
最早著录这处摩崖石刻的是清光绪年间杨同桂所著《沈故》一书,其卷三说:“海龙厅西百里山城镇正南小城子山上,有摩崖书一段,方高周尺三尺八寸有余,宽三尺,字共七行。前五行行十三四字不一,后二行距前五行尺许,每行约四五字。其笔势颇古劲,然结字甚奇,好古家莫能识也。”他还根据其他女真文碑刻,认定此石刻为“金之国书”。
此后,光绪末年的《海龙府乡土志》,1929年罗福成《女真国书碑考释》,1937年罗福颐《满洲金石志》等著作和文章,对这处金代摩崖石刻均有所记述。
庆云女真摩崖石刻,是我国仅存的几块女真字碑之一,距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是辽金战争的佐证。
1961年被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5月入选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作者:施立学 吴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