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治国,有“城国”之治和“行国”之治。
“城国”之治源于农耕,“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荀子·王制》如是说。
“行国”之治则源于渔猎,“随畜牧逐水草而居,无城郭常处,故曰行国。”《资治通鉴音注》如此界定。
契丹王朝,是契丹人建立的。这个政权有着曲径通幽、别有洞天感觉,不一样的景致、不一样的风采吸引着了众多文史专家及读者的目光。“城国”之治与“行国”之治“两治”并存、农耕文化与渔猎文化交相辉映,“城国”之治在“五京”,“行国”之治在“捺钵”。是契丹皇帝对促进古代契汉两个民族之间交往交流交融提供的智慧。
“捺钵”一词首见元代大学者脱脱所著《辽史·营卫志》中,“辽国尽有大漠,寖包长城之境,因以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
“捺钵”一词为契丹语,有行在、行宫之意。一年四季,契丹皇帝很少居留京城,多数时间在外边游猎,春夏秋冬,四时转徙,各有行在之所,即春捺钵、夏捺钵、秋捺钵、冬捺钵。契丹政治中心一般在“捺钵”,而不在京城,皇帝许多重大决策都是在“捺钵”时决定的,这就是契丹的“行国”之治。
契丹皇帝游猎中的“行国”之治
契丹皇帝“春捺钵”首选地点在吉林西部,这里江河纵横、湖泊错列,是渔猎活动最佳去处。《辽史·营卫志》说:“春捺钵,曰鸭子河泺,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帐,约六十日放至。天鹅未至,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冰泮乃纵鹰鹘捕鹅雁。晨出暮归,从事弋猎。”契丹皇帝“春捺钵”首选之地是“鸭子河泺”,此地即今吉林西部洮儿河、嫩江交汇处的月亮泡一带。
每年的农历正月上旬,契丹皇帝开始“起牙帐”,在路上昼行夜宿两月余,到达“鸭子河泺”。气候寒彻,天鹅未至,于是便“卓帐冰上,凿冰取鱼”。地点有时选在挞鲁河(今洮儿河),有时选在混同江(今松花江)。
《契丹风俗》作者宋绶说:“番俗喜星鱼,设毡庐於河水之上,密掩其门,凿冰为窍,举火照之,鱼尽来凑,即垂竿,罕有失者。”契丹皇帝得“头鱼”,即令设宴,遍宴群臣、女真各部酋长、宋夏使臣等。宴上纵酒歌舞,通宵达旦,此宴称之为“头鱼宴”。
“纵鹰鹘捕鹅雁”活动一般选在“鱼儿泺”(今大安市月亮泡)。待天气转暖,鱼儿泺雪融湖开,天鹅飞至,契丹皇帝捕鹅活动开始了。“国主射猎,领帐下骑,击扁鼓绕泊,惊鹅、鸭飞起,乃纵海东青击之,或亲射焉。国主皆佩金玉锥,号沙鹅沙鸭锥。每初获,即拔毛插之,以鼓为坐,遂纵饮,最以此为乐……”《契丹国志》如此记载。捕鹅是春捺钵的核心活动。皇帝和侍从身着特定服饰,使用连鎚、鹰食和剌鹅锥等工具,仪式感极强。得到头鹅后,契丹皇帝要祭山祀祖,举办“头鹅宴”,群臣向皇帝进献酒品和果品,送上祝福之语。皇帝还将天鹅翎拔下来插到头上,这是契丹皇帝最喜欢的活动。
春天将尽时,天气渐热,皇帝在鸭子河泺玩够了,前往“夏捺钵”之地——永安山(内蒙古乌珠穆沁旗)、吐儿山(内蒙古扎鲁特旗霍林河河源处)等地。这里气候凉爽,适于避暑。契丹皇帝在这里狩猎、处理朝政等。
契丹皇帝遗留在吉林西部的足印
契丹享国209年,立九帝,从第六位皇帝辽圣宗耶律隆绪开始直到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止,这143年时间共有四位皇帝来吉林西部76次。尤以辽道宗耶律洪基为最,在其执政的46年内,共来吉林西部37次,几乎是每年必至。他们来这里不仅享受着凿冰取鱼、纵鹰鹘捕鹅雁的快乐,也享受着“头鱼宴”“头鹅宴”的美食,往往是酒酐而舞,通霄达旦,好不快活。
在欢乐之余,他们似乎没有忘记“政事”,在《辽史》的记载中,屡见不鲜。
在游玩中接待外国使者。契丹皇帝在“春捺钵”时,总有宋朝、西夏等国使者来访,带来“誓书”、礼品等,986年(辽圣宗统合四年)春天,宋朝皇帝派张传、张士禹、程琳丁保衡为使臣前来朝贺,并同辽圣宗“如鸭子河……猎挞鲁河”钓鱼。1109年(辽乾统九年),西夏国以宋朝不归还土地派使臣前来告状,天祚帝在长春州(今白城市洮北区成四家子古城)接见西夏国使臣,即《辽史·营卫志》所记载的:“三月戍午,夏国以宋不归地遣使来告……”
在游玩中接受“五国部长”进贡。“五国部”在契丹时期是指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等五个部落(即五国)的统称,主体是“生女真”人。“五国部”除剖阿里外,其余四部生活在今黑龙江省的汤源、绥滨、桦川、依兰四县。“五国部”被契丹所征服,每年都要向契丹皇帝进贡,贡品主要是海东青、东珠、蜜蜡、獭皮等物。如此记载,《辽史》颇多,如“天庆元年春正月,钓鱼于鸭子河,二月如春州,三月乙亥,五国部长来贡……二年春正月乙未朔,如鸭子河,丁丑,五国部长来贡……”等。
在游玩中任免官吏,这也是契丹皇帝一件重要“政事”。987年(辽统合五年)春正月,辽圣宗到达混同江钓鱼,二月份到达鱼儿泺。三月份,在鱼儿泺驻跸期间,发布诏书,任免官吏,张剑、郑弘节、刘慎行、萧四敌、杨又玄等封官加爵,得到重用。“三月壬辰,以左丞相张俭为武定军节度使、同政事、门下平章事,郑弘节临潢少尹,刘慎行辽兴军节度使、武定军节度使,萧四敌契丹行营都部署枢密副使,杨又玄吏部尚书加知政事兼枢密使。”《辽史》如此记载。
在游玩中“诏问”民饥,契丹皇帝虽然高高在上,但也关注百姓疾苦。1110年(辽寿昌六年)正月,辽道宗春捺钵时,就曾下诏询问百姓疾苦,即“丙申,诏问民疾苦……”。1095年(辽寿昌元年),辽道宗下诏赈济奉圣州贫民、赐左右二皮室(御帐亲军)钱,二月,“乙亥,驻跸鱼儿泺,三月丙午,赐东北路贫民绢……”。
契丹皇帝“玩”丢了江山
玩物丧志,玩物亦亡国。
契丹皇帝玩鹰、玩鱼,玩“捺钵”,最终玩丢了江山。
《大金国志》卷之十一说得清楚,“契丹主·····荒於游猎。内耗郡邑,外扰临封,由是内外骚然,祸乱斯至,所以亡也。”契丹皇帝沉醉于四时游猎,懒于朝政,国事荒废,内耗外扰,大厦之将倾,社稷宛如累卵。
契丹皇帝酷爱鹰鹘(海东青),此鹰极俊,善捕天鹅。栖息于混同江、黑龙江畔之丛山峻岭之中。契丹皇帝在女真人生活之处设置“障鹰官”、开辟“鹰路”,设置“鹰坊”为辽朝皇亲贵戚饲养海东青。契丹皇帝有头鹅宴风俗,春季以海东青捕鹅,荐庙,开“头鹅宴”;天鹅食蚌,连同“东珠”吞入腹内,海东青捕到天鹅,可取腹内“东珠”做饰物。
契丹皇帝为得到海东青,还派出“银牌天使”,以“国有重事”为借口,横征暴敛、骄奢淫逸,到女真地区须有姿色女人“荐枕”。“辽之盛岁,遣使者称天使,佩银牌自别。每至女真国遇夕必欲美姬艳女荐之枕席。”每夜都必须有美姬艳女“陪睡”。这些暴行让女真人“浸忿之”。
1096年(辽寿昌二年),契丹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国舅萧鲜里叛於女真,始得甲五百副,女真大喜……”国舅叛辽归顺女真,带来500副战甲,这件事震惊了朝廷,却让女真大喜。
1112年(辽天庆二年)春,天祚帝“如春州,幸混同江钓鱼”“适遇头鱼宴,酒半酣,上临轩命诸酋次第起舞,独阿骨打辞以不能。谕之再三终不从……”完颜阿骨打抗旨不准,如果不是枢密使萧奉先力劝,恐怕完颜阿骨打项上人头就要搬家了。天祚帝惹了不该惹的人——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此次(头鱼宴)后,完颜阿骨打决计谋反,以致天祚帝“数召阿骨打,竟称疾不至”。
1114年(辽天庆四年),完颜阿骨打“兴师谋叛,纵有千骑用其五百甲,攻破宁江州,累战累胜……”一战取初河店,二战取宁江州,三战取黄龙府,四战取长春州……契丹军队被追着屁股打,既无招架之功,又无还手之力。10年左右的时间,天祚帝就丢掉了江山。(作者:吴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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