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所学校或者一座城市而言,若将其历史比作一部书籍,那么,不同时期的代表建筑就如同书签承载着特定岁月的印记。例如,对于吉林大学而言,如果说,在她迁入长春之后,最早的代表建筑是鸣放宫、“满炭大楼”。那么,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乃至于此后的七八十年代,她的代表建筑无疑变成了解放大路旁另一座充满故事的建筑。这座建筑,就是著名的“理化楼”。
建筑档案
建筑名称:吉林大学“理化楼”
建筑坐标:长春市解放大路2519号
开工时间:1956年
竣工时间:1964年
设计单位:长春市建工局设计室
建造单位:吉林省第一建筑公司
建筑面积:4.3万平方米
文保等级:吉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艰苦的创业
下面这张图片,是吉林大学化学学院的院徽。如果,你对这个学院并不了解,就很难发现院徽中隐藏着的那些小细节。
原来,院徽中燃起火焰的不是专业的酒精灯,而是墨水瓶。而下方的棕黄色图形,则是象征长条木板所搭起来的桌子。
这些元素,正是吉林大学化学学科创业之初艰苦条件的写照。
1952年,吉林大学的前身——东北人民大学化学系,正式宣告成立。蔡镏生、唐敖庆、关实之、陶慰孙等26名学者成为这一院系的开创者。
我国“无机合成化学”学科的创建者、奠基人徐如人院士,曾这样回忆当时的创业艰辛:
我们因陋就简,用几条当时找到的较平整的长木板拼起来搭成实验台,然后请工人师傅在实验台的两端安装了水管儿,装上一个水龙头代替上水,没有下水管道,我们就在水龙头下面放一个水桶代替下水,水桶接满后,由学生拎出去倒掉……
没有实验用的加热装置,从师大化学系借来了为数不多的酒精灯,不足部分我们就积极想办法,设法捡墨水瓶洗净后,装上自制灯芯作为简易的酒精灯……就这样,东挪西借,废物利用在极其简易的、困难的条件下,终于开出了学生的第一堂无机化学实验课。
学生们在用木板拼起的“实验台”上,使用水桶作为临时下水系统做实验 资料图片
在临时整理出的地下室中,在木板搭起的“试验台”上,借着墨水瓶上燃起的火光,吉林大学的化学学科迈出了艰苦的第一步。
浩大的工程
当化学学科在墨水瓶灯下蹒跚起步时,新中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正式实施,这场工业化浪潮中,一座属于化学家的殿堂开始孕育。
1953年到1955年,大学里几位年轻的老师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在关实之教授的带领下,参与设计、筹建一座新的实验大楼。这个消息对于师生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喜讯,毕竟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修建这样一座大楼绝非易事。
匡亚明先生 资料图片
这座建筑的筹建,得到了时任校长匡亚明的大力支持,他曾再三强调,建设社会主义大学的教学楼就应该是“百年大计”,并对大楼的设计提出了整体的要求,大楼必须展示出高等学府的英姿,要让人有神圣之感。关实之等学者根据化学实验的特点、教学科研的需求,并在师生之间进行了深入的走访,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制定了一份完备而详细的设计方案。
在昔日的地标建筑“满炭大楼”旁,这座崭新的大楼开始了建设。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程——大楼主体6层、局部9层,钢筋混凝土结构,总建筑面积达到了4.3万平方米。工程共分几期进行,从1956年持续至60年代。
建筑俯瞰
第一批建成的部分是大楼中部的主体(包括大厅、阶梯教室、图书室),以及东部的化学系用房,共有200多间实验室。西部的物理系用房,则在60年代落成。
关实之在晚年时,曾自谦地谈道:“我学术上不如慰孙(陶慰孙),但为吉林大学就是做了一件事,盖了化学楼。”当时他已90岁高龄,但谈及此事仍如数家珍,甚至谈及大楼走廊的宽度、楼层的高度,仍能精确到小数点后的位数。
60年代的“理化楼” 资料图片
在今天的网络上,新中国成立初期“长春十大建筑”的名单有多个版本流传,而“理化楼”也并未能跻身多个版本,但是如果就“大”而言,这座建筑的体量绝对足以名列前茅。例如,以建筑面积作为对比,这座建筑4.3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相当于地质宫的1.5倍,长春市工人文化宫的2.5倍,比应化所的3.5倍还要更大。
精美的建筑
在此后的几十年间,这所建筑一直是这所大学最为重要的象征之一。
而它不仅拥有宏伟的体量,也拥有精致的外观。建筑的结构被认为借鉴了莫斯科大学主楼的风格,对称、严谨、稳重、雄伟,高大的塔楼屹立中央,两翼的建筑向东西方向延伸,仿佛张开巨大的臂膀。
俯瞰“理化楼”
建筑中心的主体部分,构型方正、线条简洁,建筑正门处,六根立柱托举起开阔的门厅,主入口设置在二楼的位置,沿着石阶向上行进,仪式感油然而生。
在建筑的上方,设置有挑出的檐口,檐口下方、墙壁立面装饰着精美的浮雕,古朴的纹样与现代的元素紧密融合在一起,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理化楼”正面的浮雕以及装饰纹样
类似这样精美的细节,在这座宏伟的建筑中随处可见,正门入口,精美的装饰纹样镶嵌着鲜艳的红星。
“理化楼”背面的门廊,目光所及之处,精美的装饰纹样让这座建筑在简洁的风格之上,更添几分灵动。
而在“理化楼”的背面,中轴线位置的屋顶,一道弯曲的弧线跃入眼帘,在大楼方正的构型中,显得极为醒目。这一构型采用了双曲拱壳的结构,显示出当时比较先进的建筑水平。
而这座建筑,不但有着庞大的规模、精美的外观,建筑质量同样非常过硬。
中国静高压物理开拓者、曾在这座建筑中学习、工作的邹广田院士,曾经回忆过这样一个细节:
(为了安装科研仪器)我张罗在理化楼地下室安装压机,去装修公司请人指导,因为门太窄,需要拆门框和砸墙,连续几天下班后,楼里没有人的时候,我们教研室的老师们抡大锤砸墙,当时没有电锯,更没有金刚石切割片,只能用人工砸,大家轮流上阵,吴代鸣老师劲儿大,但是砸一锤下去也只是一个白点,费了不少劲,才拆下一个角。
隽永的岁月
几十年来,唐敖庆、蔡镏生、关实之、陶慰孙、吴式枢、余瑞璜……一位位学界的顶尖学者,曾在这里留下足迹。
这座建筑,不仅见证了一代代学者的奉献,也收藏着一代代学子的回忆。曾在这座校园里长大的江雷院士回忆:儿时的我,就经常在理化楼中玩耍,门厅中的六根大柱子,曾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至今记忆中,仍有那里空气中淡淡的盐酸“香气”。
吉大校友、长春理工大学原党委书记杨玉新则这样回忆她的校园生活:理化楼夜晚的灯光永远都是那么明亮,因为化学系师生员工每晚都要来这里学习办公,那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化学人昂扬向上,拼搏进取的精神,也深深感染和教育着青年学生,这座建筑中的一场场讲座、报告,更成为无数吉大学子宝贵的人生财富。
吉林大学校长张希院士也曾在这座建筑中求学,他曾在《在吉林大学学习的十年》中提到:有天晚上我加班,要工作一个通宵,晚上10点多,边凤兰老师和她丈夫端着热腾腾的饺子,突然走进了位于理化楼地下一层的实验室,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饺子。
永远的地标
伴随着吉林大学的教学重心转移至前卫南校区,这座“理化楼”已经逐渐离开舞台的最中央。
不过,吉林大学的学子们,特别是物理、化学专业的学生,常常会返回老校区的理化楼,摸摸那里的砖瓦,感受一种精神力量的传承。
这座建筑,不仅是这座大学的重要象征,更早已成为这座城市的重要地标。
它不仅是解放大路边往来行人们最为熟悉的一道风景,还曾出现在影视剧中,为海内外的人们所知。
历经数十载风霜,这座精美、坚固的建筑也难免遭遇时光的侵蚀。几年之前一次大规模的修缮,让这座建筑焕发了新生。
从一个细节,就能够让人窥见这次修缮的严谨:为了恢复建筑大门的原貌,人们费尽周折找到了原大门的建造者、原省建八级木工郝广生的徒孙,历经多次试验、进行6层脱漆,才让大门的颜色恢复为建筑建成之初的样子。
如今,它不仅作为吉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历史的见证者;也承担着吉林大学新能源与环境学院、化学学院,两个双一流学科教学实验楼的重任。
在这个温暖而浪漫的时节,这座建筑旁绿树成荫、花团锦簇,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在这座有些“年迈”的建筑旁,来来往往。
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你会想到这样的词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作者:郭帅)
参考资料
吉林大学官方网站
王新英 《长春近现代史迹图志》
长春市规划局 《中国历史文化名城——长春》
《吉林大学校史》编委会 《吉林大学校史 1946-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