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国是继夫余国和高句丽之后，第三个在今吉林省境内建立都城的中国东北古代少数民族地方政权。渤海国时期也是古代吉林历史发展的辉煌时期之一。
渤海国的肇兴
建立渤海国的主体民族是肃慎族系的靺鞨人。魏晋南北朝时期，靺鞨人逐渐形成了七个较大的部落，即黑水、号室、拂涅、安车骨、伯咄、白山和粟末部。隋唐时期，生活于今吉林省境内的有粟末、白山和伯咄部，其中粟末部居住于最南端，也就是松花江中上游一带；而白山部则居住于今吉林省东部的延边地区。粟末部和白山部都曾受到高句丽的统治，其中粟末部还经常和高句丽发生战争。到了隋朝初年，粟末部在战争中被高句丽打败。于是，部分粟末靺鞨人在其首领突地稽带领下，南迁到柳城（柳城郡郡治在今辽宁省朝阳市）一带定居。唐朝灭亡高句丽后，又有一部分粟末和白山靺鞨人被强行迁到营州（唐朝时改柳城郡为营州都督府），其中就包括渤海国的建国者大祚荣的父亲乞乞仲象。
渤海国的建立源于一次突发事件——“营州事变”。唐朝初期的营州是营州都督府驻地，是唐朝在东北地区的统治中心，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同时，由于这里聚居着契丹、奚、靺鞨等许多民族，所以民族问题十分敏感，矛盾也容易激化。但是，唐朝任命的营州都督赵文翙却置唐朝的重托于不顾，骄横跋扈，恣意欺侮各族人民，把契丹各部酋长视同奴仆，当契丹人发生饥荒时，也不给予救济。赵文翙的倒行逆施终于激起了各民族的强烈反抗。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以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使孙万荣（李尽忠的内兄）为首的契丹人联合各族人民在营州发动了起义。他们杀死残暴的赵文翙，占据营州，起义队伍很快就达到数万人。契丹人的起义得到了粟末靺鞨人的热烈响应，粟末靺鞨的两位首领乞四比羽、乞乞仲象分别率部参加了起义军。“营州事变”的消息传到唐都长安后，引起了巨大震动。武则天一方面派张玄遇、曹仁师等28员战将统领重兵前去镇压起义军，另一方面则宣布册封乞四比羽为许国公，乞乞仲象为震国公，并赦免了他们参加起义军的“罪行”，力图以此来分化和瓦解起义军。但早已饱受赵文翙压迫欺侮的靺鞨人却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了。于是，乞四比羽拒绝接受武则天册封的爵号。乞乞仲象虽未拒绝接受武则天所封的爵号，但却仍然和乞四比羽分别率领各自的部众以及一部分白山靺鞨人离开营州，踏上了东奔靺鞨故地，另谋发展之路。武则天见安抚不成，便下决心征讨靺鞨人。在镇压了李尽忠和孙万荣为首的起义军后，武则天立即派契丹降将李楷固、中郎将索仇等率大军追击靺鞨人。在与唐军的激战中，乞四比羽兵败被杀，而乞乞仲象也在此时故去，抗击唐军的重任便落在了乞乞仲象之子大祚荣（即后来建立渤海国的高王）的身上。大祚荣不但骁勇，而且还很善于用兵。他面对强大的追兵毫不畏惧，很快就将靺鞨余众都团结在自己的周围，与李楷固率领的唐军在天门岭（今辽宁省阜新蒙古族自治县八家子乡附近）一带展开一场大战，终于获得了全胜，李楷固被打得狼狈不堪，只身逃跑。
武则天圣历元年（698年），突厥南下进攻唐朝，袭扰今河北省北部一带的定州、赵州等地，契丹人则重新归附了突厥，与突厥人联合起来对抗唐朝，这样一来，唐朝通往东北地区腹地的道路就被彻底地切断。大祚荣乘此良机，率领靺鞨人到达太白山（今长白山）东北的奥娄河（今牡丹江）上游一带定居下来，在“旧国”（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敦化市附近）建立政权，自称“震国王”。渤海国初期，大祚荣和武王大武艺父子都是以“旧国”为中心逐步向外扩展领土的，而唐朝、突厥和契丹的使节也先后抵达“旧国”进行招慰、访问等活动，包括“旧国”在内的今吉林省东部地区遂成为渤海国初期的统治中心。
渤海国“旧国”位置示意图
渤海国都城建设与城镇发展
渤海建国后，十分重视都城的建设,并且曾经四次迁都。尽管原因各异，但都与今吉林省东部地区有着密切的联系。
都城是一个国家或政权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乃至对外交往的中心，对加强这个国家或政权的统治具有特殊而重要的意义。我国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往往要花费很大的力量来建设都城，渤海国也不例外。渤海建国时的王都周长不足两千米，地势不够开阔，地形也不利于军事防御。对于一个已拥有“编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人”的地方民族政权来说，这样的王都显然不利于它的发展。但是，由于渤海国在高王和武王两代主要是忙着巩固政权和对外扩张，所以根本无暇顾及王都建设之事。大钦茂即位后，渤海国政权基本上稳定下来，因此，加强王都建设之事就自然而然地提到日程上来。唐玄宗天宝七年（748年，渤海国大兴十二年）前后，大钦茂将王都从“旧国”迁到了显州（即后来的中京显德府，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和龙市西古城），这是渤海国的第一次迁都。这座新王城的周长约2700米，面积约45.36万平方米。这里地处海兰江冲积平原，地势较敦化盆地更开阔，土壤多黑浆土，土质肥沃，又接近原高句丽统治的地区，与“旧国”相比，这里距渤海国其它京城（上京除外）也更近。由于具有上述优越条件，所以大钦茂迁都显州之举不仅加强了与渤海国各地的联系，尤其是加强了对原高句丽统治地区的控制，有利于农业的发展，而且还以此为契机，逐步摆脱了以前形成的由武官把持朝政的不利局面，顺利地实行了文治。
天宝十四年（755年，渤海国大兴十九年），唐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在范阳（今北京市）起兵发动了叛乱（即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乱”）。尽管安禄山的进攻矛头是直指唐朝廷的，但由于他身兼柳城太守、押两藩、渤海、黑水四府经略使，统管东北地区各少数民族，平时对各族人民又总是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所以其叛乱活动引起了渤海国的极大恐惧。于是，大钦茂果断决定立即将王都从中京显德府北迁至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省宁安市渤海镇）。这是渤海国的第二次迁都。另外，迁都上京龙泉府还达到了一个重要的目的，那就是充分利用上京龙泉府控扼着黑水靺鞨通往唐朝的交通要冲的有利条件，限制黑水靺鞨与唐朝的往来。同时又加强了军事防御，以防止黑水靺鞨趁乱攻击渤海国。这也为后来渤海国实现吞并和统一靺鞨各部的战略目标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大约在唐德宗贞元元年（785年）以后，大钦茂又进行了第三次迁都，由上京龙泉府往东南迁到了东京龙原府（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八连城）。这里地处图们江下游冲积而成的珲春盆地，靠近日本海，不但适宜农业发展，而且交通便利。至此，除旧国外渤海国已有三座王都，奠定了后来五京制的基础。
大钦茂虽然在渤海国成功地推行了文治，但却未能处理好渤海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这种矛盾在大钦茂于唐贞元九年（793年）去世后更加尖锐起来，以至发生了争夺王位的激烈斗争。自793～818年，短短的26年间，竟先后有7位渤海王执政。直到贞元十年（794年，渤海国中兴元年），在激烈的王位争斗过程中，刚即位的成王大华玙将王都从东京龙原府又迁回到上京龙泉府。这是渤海国的第四次迁都。此后直至渤海国灭亡，其王都再未迁徙过。
渤海国对其境内其他城镇的建设也十分重视，在其行政区划内设立了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三十余县。其中位于今吉林省境内的就有5个京（府），即中京显德府、东京龙原府、西京鸭渌府（今临江市）、长岭府（今桦甸市苏密城）和扶余府（今农安县，另一说是今四平市），占京（府）总数的1/3；62个州中，在今吉林省境内的就有卢、显、铁、汤、荣、兴、庆、盐、穆、贺、神、桓、丰、正、瑕、河、扶、仙、涑等19个州，约占其总数的30%。这众多城镇的兴起，见证了渤海国城市与社会发展的历程。
渤海国强盛时期的吉林
渤海国进入强盛时期后，尽管它的王都已经北移，作为其肇兴之地的今吉林省在其广袤国土中所占面积的比例也大大降低，然而这一地区在渤海国的各方面却依旧发挥着重要作用。
首先，五京是渤海国统治的核心地区，而在今吉林省东部地区就有三京，即中京显德府、东京龙原府和西京鸭渌府。此外，扶余府是渤海国时期直接与契丹接壤的地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渤海国在这里“常屯劲兵扞契丹”。长岭府也是渤海国与唐朝往来的朝贡道上的重要城镇。
其次，今吉林省特别是其中、东部地区，是渤海国较早开发的地区。在渤海国三个农业发达地区中，这里就占了两个（即中京显德府和东京龙原府，另一个是上京龙泉府）。这里土壤肥沃，气候适宜，物产丰富，渤海国许多名产，如水稻、大豆、李子、麻布等等均出自这里。这里的手工业和商业也很发达。
敦化六顶山出土的玛瑙珠、料珠项链
龙头山墓葬出土的三彩女俑
第三，今吉林省中、东部地区还是渤海国文化最繁荣的地区之一。这里曾发现了大量佛教文物和遗迹，如和龙陶制佛头、长白灵光塔、珲春马滴达塔等。还有大量建筑材料，如瓦当、文字瓦等。到目前为止所发现的两座有姓名的渤海贵族墓葬，即贞惠公主墓和贞孝公主墓，也都在这里。
和龙市西古城内城出土的渤海瓦当和文字瓦
第四，今吉林省境内还是当时渤海国交通最发达的地区。这里有通往唐朝的鸭渌朝贡道和长岭营州道，是渤海国与唐朝往来的重要通道。这里还有龙原日本道，渤海国与日本的交往主要是通过这条路线进行的。此外，渤海至契丹、渤海至新罗的交通线也分别要经过扶余府和西京鸭渌府。
总之，渤海国强盛时期今吉林大地在其政治、经济、文化和交通等诸多方面仍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吉林境内丰富的渤海文化遗存
虽然渤海国自消亡至今已经一千多年了，渤海文化也在朝代更迭的战火硝烟中遭到了极大的破坏。但是，渤海人仍然在今吉林大地上给我们留下了众多的文化遗存和宝贵的精神文化遗产。
1、和龙西古城（渤海国中京显德府）是一处重要的渤海国旧城址。该城分为内外二城，平面呈南北向的长方形。外城南北长720米，东西宽630米，周长2700米，面积达45.36万平方米。由于各种原因，内城城垣已遭到严重破坏，现已无迹可寻，但在内城的中部和北部仍可见到5座宫殿址，宫殿之间有回廊相通，在殿址上到处可见各种建筑材料的残片。从西古城内城发现众多的宫殿遗址以及西古城像唐长安城的宫城皇城那样“皆呈南北长方形，并且纵横比例很相似”的情况来看，中京显德府应是大钦茂积极向唐朝“习识古今制度”的产物。1996年，国务院公布渤海中京城遗址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时的发掘成果被评为当年十大考古发现。2013年被国家文物局确定为第二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除此之外，还有珲春八连城（渤海国东京龙原府）、桦甸市苏密城（渤海国长岭府）、温特赫部城（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珲春市三家子乡古城村）等遗址也都先后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2、今吉林省长白朝鲜族自治县县城西北，海拔820米的塔山顶上，矗立着一座长白灵光塔。该塔是我国东北地区现存的唯一一座唐代渤海国时期的佛塔，也是目前已知中国最北端的唐代砖塔。长白灵光塔为方形密檐楼阁式青砖空心砖塔，共 5层，通高约13米，由通道、甬道、地宫、塔基、塔身和塔刹等6个部分构成。地宫因早年被盗而损毁较重。1984年维修时清理，南北长 1.9米，东西宽1.42米，高1.49米。四壁砖砌，顶盖石板，后部中央砌有一小砖台。在壁面脱落的白灰片上，发现赭红色似为影作木结构的壁画残迹。地宫南面有土筑踏道，中部铺砖，下面有砖砌排水暗沟，连接渗水井。塔基四面分别砌有褐色花纹砖，东西两面阴刻莲瓣纹，南北两侧阴刻卷云纹。塔身建于地宫盖石顶部的夯土层上，用青砖和细腻的黄泥浆磨砖对缝砌筑。有塔基，表面光平，自下而上层层内收，层高亦渐次减低。各层檐部以平行叠涩与菱角牙子交互砌筑，檐角略微翘起，造型优美。塔身正面第1层设券拱门，第2、3、5层设方形小龛；正面第4层和东西两侧第2—5层设方形直棂窗。第1层的四面和第2—5层北面檐下,镶砌大型花纹砖,花纹为莲瓣纹和卷云纹。塔身内部为空腔式结构，惟各层间均作出平衡叠涩楼层,中间留有空井,上下相通。塔檐伸展较长，挂有铁铃，山风吹来，金铁皆鸣。塔顶原毁，1936年修葺时曾安置葫芦形塔刹，各层有直棂窗，样式古朴，高约1.98米。1988年，国务院公布长白灵光塔为第三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长白灵光塔以及今吉林省各地出土的那些金、银、铜、铁、泥质、造型精美的佛像，再加上众多寺庙遗址，充分证明了渤海国时期我国东北地区佛教文化的盛行。
贞惠公主墓碑
贞孝公主墓碑
3、贞惠公主墓碑（1949年在今吉林省敦化市六顶山贞惠公主墓的甬道内发现其墓碑）和贞孝公主墓碑（1980年在今吉林省和龙市龙水乡龙头山发现其墓碑），均出土于今吉林省境内，是唐代渤海国时期保存至今的两块汉字墓碑，均为渤海国时期的重要遗物，是两篇典型的骈体碑文，这是流行于我国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的一种文体，一般为四字或六字一句，讲究句式对仗工整，声韵和谐，辞藻华丽。从碑文内容中可以看出盛唐文化对渤海国的深刻影响。这两篇墓志通篇都体现着儒家文化的影响，也为我们今天研究渤海文化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
4、宝山—六道沟冶铜遗址。分布于吉林省临江市东南70公里的宝山镇、六道沟镇辖区内二十多个村屯。遗址范围北至老白（山）公路至鸭绿江边，西以五道沟右岸山脉为界，面积约60平方公里。遗址群所见主要为古矿洞、古冶炼址等，已发现古矿洞8处，古废铜渣堆52处。经碳十四测定年代为距今646±42年，为渤海国时期的遗址。宝山—六道沟冶铜遗址的发现，填补了吉林省境内古代铜业开采、冶炼考古的空白，是中国矿业考古领域的重大发现。该遗址对了解当时东北地区少数民族政权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与中原王朝的交往和交流，以及在先进文化影响下本土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重要学术价值。2001年，国务院公布宝山一六道沟冶铜遗址为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以上的渤海国遗址遗迹和文物不胜枚举，但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展现给读者了。从吉林省现存的这些渤海遗址遗迹中，从各地陆续出土的渤海文物中，我们仍然可以解读出渤海文化昔日的繁荣与辉煌。这些浸淫着渤海人聪明才智的文化成果，进一步丰富了东北地域文化的内涵，也为东北地域文化增添了光彩。
作者：杨雨舒
来源：吉林文脉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