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誉为“动植物基因宝库”的长白山原始森林,集江川、溪瀑、雾凇、皑雪等美景,蕴险秀、浓郁、神秘、静雅等特色,更孕育繁多的动物、植物等生物种群。
有着“百草之王”美称的瑰宝——人参,就在这里生长。
而几百年前,往来于此的采参人们,往往会在茂密的林间,寻觅树上刻下的神秘符号——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暗号”,可能藏着“好兆头”……
采参的“仪式”
长白山的人参文化源远流长。远古先民以渔猎、采集文明为主要生产、生活方式,也保留下来采参的古老习俗。
人参在满语里叫作“奥尔厚达”,“奥尔厚”,是百草的总称;“达”,意为首领。“奥尔厚达”翻译成汉语,也就是“百草之王”的意思。满族放山人供奉的草神,就是人参王。
在民间传说中,人参往往被人们神化为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兼具有无边法力和智慧的象征——人参娃娃、人参姑娘、棒槌老人……这些传说,不仅反映出了人们在长白山的广袤山林中对寻得人参的向往,也有因人参的形态近似人形、价值珍贵,而被人们神秘化的缘故。
也正因如此,多年来,采挖人参的过程,形成了独特的生产文化与特有民俗。这些风俗现在看来似乎很难理解,却无疑透露出祖辈们对自然的敬畏。
参把头在“抬参”
在采参过程中,采挖人员通常有严密的组织。
清朝的时候,山里专门设有“参柜”,专门管理放山人上山挖参。挖参人一般三到五个人,也有十几个一伙的,甚至还有二十几个人一伙的,当然也有单干的,不过比较少,毕竟要想单干,得艺高人胆大,深山老林里什么危险都有,一个人没点真本事,出了意外,除了等死,啥招没有。
上山挖参的季节一般是四、五、六、七四个月,到了季节以后,挖参人开始陆续进山,不是马上就开始挖参,而是先找住的地方,挖地窨子,然后再搭个“老爷府”,干啥用的呢?相当于建个山神庙,拜山神,一般是说些吉祥话,告诉山神爷我们进山来讨口饭吃,您让我们别空手而回;挖到参了,回来给您摆酒,杀猪,谢谢您的赏赐之类的;当然,也祈祷能保佑这些人平安进山,平安出山。
进山前,一定要先拜山神爷(山神爷在民间有尊“老虎”的,有尊“神树”的,有尊“努尔哈赤”的,后期又有尊“孙良”的)。拜完山神,参把头就带着大家伙进山挖参。参把头一般是经验丰富的老放山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灵便,独自进山是不行了,年轻人想发财,又没这份能耐,全指望把头带着。
长白山,森林中的人参
这一伙人各司其职,采参时,每人手持一根索拨棍(俗称索罗棍),横挑前进压草寻参,按山规不许多说一句话。一旦发现人参时,立即大声呼叫:棒槌(据说叫一声棒槌,人参就会被定住不再逃跑)。把头就会接话:“几品叶?”发现参的人就要回答几品叶。接着再用草帽覆盖,并用红绳把参绑在树枝上,这样才算捉住了人参。
这个“几品叶”是怎么回事呢?人参根肉质肥,大多斜生常分支,喜生在背阴山坡或阳光不强烈的疏林密草中,常见于原始森林椴树、红松等针阔混交林下,土壤松厚肥沃湿润且排水良好的地方。山参籽第一年出苗为一茎三叶,俗称三花;几年后变为一茎掌状复叶,俗称五叶、巴掌子;又四五年后,变为一茎二丫两组掌状复叶,俗称二甲子;至10余年后变为3个枝、三组复叶,俗称为灯台子、三匹叶;再过数年甚至几十年,变成四丫五叶,俗称四匹叶;以后长到五匹叶、长到六匹叶(也叫六品叶),一般就不再变了。至于七八匹叶,是人参的变异现象,极为罕见,所以挖到五匹叶就是挖到大货了。
对于野山参,是根据根芦头和主根的皮数判断年龄的。人参的再生能力非常强,野山参可生长上百年乃至上千年不死。民间流传“7两为参,8两为宝”,是以16两为1斤的旧称计算的,就是说挖到7两参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采参的过程中,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忌讳与讲究。例如,“挖参”叫“抬参”“压山”或“放山”,充满敬意。如果压山第一次开眼(发现)的是“四品叶”,放山人就会不高兴:放山人对“四”字是非常忌讳的,“四”与“死”是谐音,是“死品叶”。认为第一次开眼就“死品叶”,是很不吉利的,这次压山再也不能开眼了,开头是个“死”头。要重新给山神和老把头燃香上供和祷 告的,才能重新压山。如果第一次压山开眼的是“二甲子”,放山人则会高兴得心花怒放,并要给老把头烧香叩头许愿谢山——放山人认为,“二甲子”是开山锁的钥匙,一定能挖到大参。
挖参之后,要把挖出参的(坑)用原来的土填平,并在上面插上树枝,铺好植被草皮。以利于恢复地貌,以后还有新的小苗拱出来。
在挖到人参、下山的整个过程中,只许评论人参的形体和参龄,不准估计挖到人参的价值。也不能讲价,如果讲价,则会被视为心不诚,会影响今后的财路。为了表示诚实守信,挖到棒槌下山后,要到老把头庙还愿答谢,说话算数,绝不含糊,依规立德。
下山回家后,还要杀猪到村头的老爷府祭祀山神老把头,再次表示感恩戴德。有的在庙前杀猪、蒸白馍,拿着猪头、猪尾巴代表整猪去上供。这种开山时对山神老把头的叩谢,也是一个回报,让挖参人自觉形成感恩的质朴情感。
林间的“兆头”
一种说法认为,“好兆头”这个俗语,就是采参参帮流传下来的,意思是好的开始,事先显现出来的好迹象,预示丰收、喜事儿、发财等。如“瑞雪兆丰年”“喜鹊叫、好事到”。
而长白山的放山人们,都知道“兆头”的来历。
“兆头”,就是放山人抬出人参后,要“插花”“砍兆头”——在附近找一颗红松树,在离地一索拨棍高的树干上,用斧子剥下一块方形树皮,然后用斧子砍出两排道道儿。左边道道的数量,代表放山团队的人数;右边的道道数量,是采到人参的品数。
在采参的过程中,不仅第一次开眼要砍“兆头”(参帮暗语记号),往后压山发现“片”和“堆”,也要砍“兆头”,并在成“片”和成“堆”的人参旁,用三块石头搭成小庙,砍块松树皮当做老把头牌位,焚香叩头,感谢老把头给他们带来财运。
砍完的“兆头”,要用松明火,把砍兆头的树皮里的松脂烤出,目的是为了以后甚至几十年也能看清楚痕迹。砍兆头的方向,必须对着抬参的位置。新砍的称“新兆头”,时间久了就称“老兆头”,有老兆头的地方,往往附近还有野山参,因为按照放山人的规矩,采集人参会“挖大留小”,发现多棵生长的人参(“片”或“堆儿”)要抬大的,留下小的。
这些只有放山人才会懂的记号,不管过了多久,有人经过时,拿火烤一下,把松树油烤干以后,里面的记号就会露出,就能知道多久以前,在这附近的哪个位置挖过一株什么品相的人参。
树干上的标识:这里曾采出过三品叶的人参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因为人参的种子成熟以后不会飞得很远,在一个地方挖到了人参,那在附近多半还有。砍出的兆头上,也能告之人们,附近有以前遗留的人参。所以,采参人看到老兆头,都非常兴奋,原因就是兆头几十年后都能看清,并且象征在今后的其他事情都有好兆头!
为什么要给同行留下这样的标记呢?留给自己挖不行吗?
这就是放山人与其他行业不同的地方。
挖参的,尤其是能做到把头级别的,相信万物都有灵,做人一定要善良,心地要纯正,不然非旦挖不到参,还会遭报应。所以放山人,尤其是把头,特别看重人品。在常年的工作中,他们养成了互帮互助的习惯,林子里碰到了,打个招呼,有吃的分分,有困难说说;发财了,能分就分你一部分,不吃独食。虽然辛苦,也算是在那个没有法制的年代里,人们用敬畏神灵的方式,营造自我约束的道德意识。这是放山人的规矩,也是保护人参生长的人为约束,更是对长白山人参生态链的有效保护。(作者:王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