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年前，一场蹂践吉林东西部广袤大地的“乃颜之乱”，使洮儿河、嫩江、松花江、鸭绿江流域“民甚疲敝”。战乱烽烟弥漫在兴安岭脚下、鸭绿江之滨，前后五载，终被扑灭。战乱平息维护了国家统一、边疆稳定，为元朝推行行省治理铺平道路。
吉林白城嫩江湾 来源/图虫创意
一
“乃颜之乱”主角是成吉思汗幼弟帖木格·斡赤斤的玄孙、斡赤斤兀鲁斯(蒙古语，汗国)第四代汗王——孛儿只斤·乃颜。此公实力雄厚，元朝皇族贵戚中与其比肩者寥寥无几。汗国疆域辽阔、沃野千里，西起哈拉哈河，东至大兴安岭，南至辽河，北接海拉尔河。帖木格·斡赤斤关内“采食邑”——益都路、平滦路归其名下，属民62156户供其役使。
“自斡赤斤至乃颜，前后五六十年，世据辽东。”经过塔察儿、阿术鲁等汗王几十年经营，汗国俨然成为“国中之国”。乃颜生来有“反骨”，经常无视朝廷号令，多次挑战皇帝权威，分离倾向日渐严重。他与西道诸王——海都暗中勾结，即《元史》所载“海都叛，乃颜潜与通谋”。海都乃窝阔台嫡孙，叶密立(今新疆额敏县东南)为其领地，与忽必烈势如水火，两不相容。1269年(元至元六年)发动叛乱，自立为汗。乃颜暗地里与海都“通谋”，“约海都为犄角”，相约东西夹攻忽必烈;同时，与势都儿、胜纳合儿、哈丹吐鲁干等东道诸王结成暗盟，相约谋逆。
二
乃颜谋逆，忽必烈并非不知。1284年(元至元二十一年)曾有北京宣慰使亦力撒合密报，“诸王乃颜镇辽东······有异志，必反，密请备之。”忽必烈先是“立辽阳等处行中书省”，给乃颜戴上一个“紧箍咒”;继而，严禁女真水达达制造弓矢，以防资敌。但他的这两步棋，效果不佳，“东路诸王多不自安，而女真水达达失业，亦怨望”，矛盾渐生。为缓和矛盾，忽必烈收回成命，撤销“辽阳等处行中书省”，恢复北京、咸平等三处宣慰司。1287年(二十四年)春，放松女真水达达制造弓矢的禁令，女直水达达部连年饥荒，“移粟赈之，仍尽免今年公赋及减所输皮布之半”。忽必烈此举，意在拉拢女真水达达部，防止被乃颜绑上战车。
元朝时期的辽阳行省（资料图片）
1287年(元至元二十四年)春正月，乃颜“遣使征东道兵”，派出使者征调东道诸王军队，并在今黑龙江省明水县修筑城池，囤积粮秣、调遣军队。今遗有“乃颜故城遗址”，尘封着距今738年那段往事。
1287年(元至元二十四年)2月，忽必烈诏知枢密院事伯颜前往“侦之”。伯颜多谋，令从人多带“裘衣”，一路贿赂驿卒。待伯颜至，乃颜布设“鸿门宴”，欲执杀伯颜。伯颜密嘱从人分三路逃遁。驿卒收伯颜送给的“裘衣”，争相把最好的马送给伯颜等人，助他们脱离险境，奔回上都奏报乃颜情势。
忽必烈听闻乃颜欲反叛后，果断调兵遣将，令辽东宣慰使塔出领兵一万人，同皇子爱牙赤同力防御乃颜;由诸王彻里帖木儿节制东边诸路军马，警告乃颜勿擅自动兵;遣使者传谕隶属乃颜部众，严禁与乃颜往来，严禁骑马持弓箭，以防附逆;令近侍阿莎不花“北使于诸王纳牙，说之入朝，以孤其势”，意图分化瓦解，孤立乃颜。
元世祖—孛儿只斤·忽必烈（资料图片）
三
1287年(元至元二十四年)“夏四月，乃颜举兵反。”五月，年逾七旬的忽必烈从上都出发，亲征乃颜。忽必烈令汉将李庭领汉军、玉昔帖木儿领蒙古军，自己亲率探马赤军三千人一路向东，到达“撒里秃鲁”地方时，遭遇乃颜部将塔不带、金刚奴率叛军六万，逼近驻地，列阵以待。
面对强敌列阵以待，忽必烈以“疑兵之计”缓之。《元史》中载:“世祖乃张曲盖，据胡床，尚食帖哥从容进酒。塔不带等疑有伏，不敢犯。”忽必烈令放开仪仗，凭依在胡床(交椅)上，膳食官帖哥不慌不忙地为忽必烈斟酒，一派从容无惊的样子。叛将塔不带等疑有埋伏，未敢妄动。此时，哈丹吐鲁干率骑兵赶来，元朝大将玉哇失、玉昔帖木儿此时拥兵而至，合兵李庭、博罗欢，围剿叛军。哈丹吐鲁干等一败“撒里秃鲁”，再败“不里大都伯塔塔之地”。忽必烈挥军至“辽河失刺斡儿朵之地，与乃颜遇。”这是决定平叛成败的关键一战。乃颜号称有军队10万，以战车为营垒，易守难攻;忽必烈有兵30个营，汉军步兵，都持有长矛、大刀，战斗力强悍。王恽《东征诗》对此役这样描述:
横空云作阵，裹抱如长城。
嚣纷任使前，万矢飞搀枪。
我师静而俟，衔枚听鼙声。
夜半机石发，万火随雷轰。
少须短兵接，天地为震惊。
前徒即倒戈，溃败如山崩。
此役从早晨打到中午，乃颜叛军被击溃，率残军败将逃至“失列门林之地”，跟踪而来的玉昔帖木儿蒙古军擒获乃颜。忽必烈按照蒙古人处死贵族的传统方式处死乃颜。8月，辽东叛党略平，忽必烈率领军队沿大兴安岭南麓班师西返，并令玉昔帖木儿率军彻底剿灭叛军余孽。
四
处死乃颜，余烬未灭。对乃颜死心塌地的宗王哈丹吐鲁干，如风一样游荡在西起大兴安岭东至长白山广阔之地，频频挑起战端。
1288年(元至元二十五年2月-3月，藏匿于龟剌儿河(归流河)的哈丹吐鲁干蠢蠢欲动。统兵官玉昔帖木儿奉命率兵征讨，战争从龟剌儿河一直打到恼木涟河(今嫩江)，歼灭其部众。哈丹吐鲁干兵败嫩江，带残部流窜回归流河、洮儿河流域休整兵马。驸马忽怜奉旨征讨，在归流河、洮儿河之间激战不止，战况惨烈，叛军渡过洮儿河逃遁而去，哈丹吐鲁干也逃遁无踪。
1288年(元至元二十五年)8月，哈丹吐鲁干窜回洮儿河、归流河，并在此筑垒屯兵，元朝军队“累战不克”。后来，汉军李庭、元将土土哈、玉昔帖木儿联合攻击哈丹吐鲁干，“大破之，哈丹帅余众遁走”，在女真、高丽境内流窜。
1289年—1292年，哈丹吐鲁干先后在“瓦发”败于辽阳行省平章彻里帖木儿、在禅定州(今朝鲜北青一带)败于薛彻干、在燕岐山败于乃蛮台、在高丽境内败于塔出、博罗欢。此时，哈丹吐鲁干兵枯粮竭、无力再战，遂于鸭绿江源投水自尽。乃颜叛乱余烬终于被扑灭。
贵烈儿河（今归流河）图片资料
五
乃颜之乱彻底平定，为忽必烈治理辽东提供了难得的“契机”，他接连祭出几招，彰显出卓越治国风格:
令乃颜叔叔乃蛮台统领部众:乃蛮台为斡赤斤兀鲁斯第五任汗王，后获封“寿王”爵。
重置“辽阳等处行中书省”，下设路七、府一、属州十二、属县十，形成了“宗王守藩”与“行省治理”并行体制。
剥夺乃颜、胜纳合儿在益都、平滦、济南的“采食邑”;追随乃颜叛乱部众，远徙江南充军;参与叛乱诸王贬至江南诸省从军、以资报效。
在乃颜故地立肇州城，以“掺沙子”办法，迁西北吉里吉思等三部至肇州(松花江畔)屯田。
赈灾免赋，安定民心。沈州饥荒、辽阳“民甚疲敝”， 又经乃颜叛兵蹂践，免除沈州今年丝银、租赋，发钞五千八十锭，赈济辽阳。
元代驿站图(资料图片)
增设“站赤”以“通达边情，布宣号令”。“站赤”，是元朝邮驿的蒙古语音译，包括驿站、急递铺、海青站三类。驿站用于传递一般官府文书，并附设有馆舍接待驿使和过往官员;急递铺专司传递朝廷与各级地方官府的往来公文，不承担运送物资和过往官员的任务；海青站专门传递军情急速公文，其传递方式采取行走直道捷径。这三类邮驿性质不同，分工各异，各司其职，统称“站赤”。作为元朝中央政府“通达边情，布宣号令”的重要载体，仅在当时的辽阳行省，就设立了200余处“站赤”，因当地部分区域冰天雪地、车马难行，还专门设置了狗站一十五处，初期配站户三百、狗三千只。通过设立“站赤”，构建了大都至奴儿干以远之地信息传递渠道，强化了对边疆地区的政治统治，巩固了多民族国家的统一，促进了民族间经济文化交流，推动了各民族融合发展。
掩卷沉思，心游万仞。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是各民族共同家园，那种血脉联系是不容割裂的;七百年前那场战火揭示一个道理，古往今来，分裂国家、破坏统一者，都会被历史车轮碾碎，钉在耻辱柱上，遗臭千古。（作者：吴澍）
参考资料：
《元史》本纪第十四 世祖十一至十三
《元史·兵志》
《东征诗》《秋涧集》卷五，王恽
《蒙兀儿史记》卷二二，《成吉思汗诸弟列传》
《新元史》 卷一百四·列传第一 卷一百八·列传第五
《蒙古历史一百名人》孛儿只斤·苏和，孛儿只斤·苏日娜等，内蒙古人出版社
《中国少数民族史大辞典》高文德主编．吉林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