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伤痕对人影响有多大?
“当了作家最适合当了政治家最可怕”
刘震云:童年特别是有伤痕的童年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到底多大?弗洛伊德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了,我准备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有童年之痕的人看他干什么职业,如果职业错了特别麻烦。有童年之痕的人最不适合做的就是政治家,因为有童年之痕的人一定是用50年来弥补5年,如果他是一个政治家的话,要用一个民族来弥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有童年之痕的人最适合的职业就是作家,因为他可以用作品来弥补。
加缪逝世之前,出车祸之前,搁在车上的手稿就是写自己的童年。他出生在法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他的父亲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死掉了,他的母亲带着加缪住到外婆家里。他母亲每天的工作就两项:一项是干繁重的家务;第二项工作就是哭。每天他都能够听到母亲的哭声。他上学到三年级的时候,母亲说你不能上学了,因为没钱了。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的老师,老师第二天到他家里去家访,加缪得以继续上学。加缪的童年肯定是有很大的伤痕,但特别有幸的是,他遇到了他这个老师。一个人童年不管是有痕还是无痕,如果他心里面有一棵大树,他会长得很坚强。这棵大树可能是他的老师、父亲、外祖母、三舅。只要有这棵大树在他心里,这个孩子50年可以克服5年的伤痕,如果没有,别说50年,用500年都克服不了,比如说武大郎,比如说潘金莲。
一个童年有伤痕的人,最外在的表现就是特别爱讨好人,只要我们见到身边的朋友爱讨好人,心中一定有童年伤痕。我母亲有两大特点:一大特点是特别爱讨好别人,她没什么文化,但是只要出门见了邻居,就是见人说人话。第二大特点在家里对孩子特别残暴,她打孩子是一种乐趣,好多人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不是一个成语,在我们家是残酷的现实。更重要的是,我母亲特别爱用打孩子来向别人证明,她是非常坚强和伟大的。所以,有时候我放学,她在缝纫社蹬缝纫机,我就问一个特别正常的事,妈我放学了,咱家的钥匙在哪?她能抓起一个剪子向我扔过来了,证明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伟大的独裁的人。所以我从小特别了解独裁国家的政治和社会形态,讨好别人,家里打孩子。
文森特·海因:我在读到这种童年的文学的时候,不管这个童年的伤痛多么的深,我们经常遗忘的是,孩子们他们的眼光实际上非常有洞察力,作家要意识到我们曾经有过一种非常严厉的眼光看待这个时代—一种—毫无妥协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