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中国吉林网制图)
文学批评家白烨认为,新世纪第一个十年最好的小说是《一句顶一万句》。2011年,刘震云凭借这本书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这次出版的新作《我不是潘金莲》是其兄妹篇。“原来我的小说主人公都是男的,有人说我对女性缺乏了解,但我并没有放弃这种努力。在现实中做不到,我可以用一本书来接近她。”《我不是潘金莲》就是一部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几经修改后,作品的简体中文版与台湾繁体中文版同步于近日首发。
《一句顶一万句》写生活,是为了表达在人群中想找到一句话很难;《我不是潘金莲》书名还可以叫做《一万句顶一句》,是慨叹在人群中想纠正一句话更难。李雪莲用几乎一辈子的时间,想在人群中纠正一句话,却越纠正越糊涂,本来是一件特别小的事,一个家庭离婚案,最后闹成了全国大事。她为生二胎经历了一场荒诞的离婚案,还莫名背上潘金莲的恶名。为了证明之前的离婚是假的,更要证明自己不是潘金莲而走上告状路——从镇里告到县里、市里,甚至误打误撞到了北京,不但没能把假的说成假的,还把法院庭长、院长、县长乃至市长一举拖下马。
面对“女性小说”或“政治小说”的界定,刘震云认为,这本书貌似以李雪莲这个女性为主角,实际上的主角却是男性史为民;貌似写了官场百态,实际上想表达的却是生活背后的喜剧和荒诞逻辑,可以说,这是一部探寻喜剧和荒诞的“底线小说”,因为要找到喜剧和荒诞的底线比要找到道德的底线还要难。
我写作的脑袋还可以,起题目的脑袋一般
南方日报:张颐武教授说《我不是潘金莲》这个书名很“耸动”。取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刘震云:写作和起题目是两个脑袋。我写作的脑袋还可以,起题目的脑袋一般。当年的《一地鸡毛》、《一腔废话》、《我叫刘跃进》、《一句顶一万句》等等,都有些另类,起初大家都不是特别习惯,不过慢慢也就叫开来了。我想大家听到《我不是潘金莲》的名字,起码有两点反应,第一个是眼前一亮,第二个是“扑哧”乐了。有这一亮、一乐,所以这个题目应该也还算好。我也起过别的名字,比如说《严肃》,可觉得太严肃了,书不好卖,出版社不干。
我有一些朋友不太同意这个书名。其实《我不是潘金莲》,还可以起另外一个名字《一万句顶一句》。这句的反过来源于获得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一句顶一万句》。《我不是潘金莲》是《一句顶一万句》的姊妹篇。姊妹篇也不准确,应该是兄妹篇。
南方日报:你说这部小说是《一句顶一万句》的兄妹篇,为什么会有这种延续?是意犹未尽么?
刘震云:这本书和《一句顶一万句》的故事没延续,理儿上有延续。《我不是潘金莲》说的是纠正一句话很难。我的作品都要想四五年,但写起来可能就几个月。因为我“绕”。别林斯基和恩格斯都说过,把自己的观点隐藏得越深越好。我是三四部、四五部小说交叉写。写一部,想几部。这在爱情中不允许,但小说是可以的。李雪莲就是《塔铺》里的李爱莲的妹妹。
南方日报:确实有些人评论说你比较“绕”。现在从《一句顶一万句》,包括新书《我不是潘金莲》开始,你的文风又有了一些改变。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刘震云:我也发现了我是中国最绕的作家。为什么这么绕呢?确实它是有来由的。这是一个民族的思维带过来的,特别容易把一件事说成另外一件事,接着又说成第三件事。你要说清一件事,必须说清八件事。一件事里有八个道理,八八六十四个道理,这说起来的话就特别的费劲。不把六十四个管道给钻出来,这个事情说不清楚。所以在日常生活中,所有人的话,我们的思考习惯特别容易大而化之,说这事说不清楚。那么我觉得知识分子的责任,就是把别人说不清楚的地方说清楚。但当我想把它说清楚的时候,所有人又说“绕”。
这不是一本政治小说,也不是一本女性小说
南方日报:第一次以女性为主角写作,会感到有什么不同吗?
刘震云:无论是用男性视角,还是用女性视角来创作一个作品,都肯定会有偏颇。我觉得一定会有比性别更好的角度,那就是人性的角度。我觉得人性在性别上是没有区别的,包括不同的时代、年龄和民族之间,差异也很小。从先秦到现在,其他方面,比如科学技术,可能前进了1000公里,但是人性前进了多少?顶多0.5毫米。
南方日报:为什么会想到写这个题材,李雪莲有原型吗?灵感来源于哪里?
刘震云:现实生活中的人,未必能成长为艺术形象。用原型,包括现实生活中的一个人物、一句话、一种声音、一个气味,包括一个眼神,这些启发都能够让人写出一部作品;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途径,不是生活表面对你的启发,而是生活内部的漩涡里面,深藏的生活逻辑,给你带来的思考。感受和感情也可以成就一篇小说;思考也可以成就一篇小说。我敢肯定,理性思考比情感经历带来的小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