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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我只为不多的读者写作并以此为荣

2017-03-02 09:04 | 来源: 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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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没说我讲的就是对的

  记者:您是大学教师,如今大学生还读小说吗?

  毕飞宇:我在南京大学教书,也到其他大学讲座,讲座完学生们会提问,其实回答很容易,提问题更难,从中很容易判断出他们的阅读量如何。从北京、南京的情况看,令人乐观。我1984年在扬州师范学院读大二时,成为学校诗社的社长,可以很荣幸地告诉你,这个诗社现在还在。

  不过,如今理科生比文科生更关注我的讲座,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理科生的文学课太少?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说影响力下降了,也没必要难过。文学不可能再像当年那么辉煌,因为那是个大变迁的时代,文学被赋予了更多的社会责任。在今天,大家都认为自己是小众作家,我从来没想成为大众作家,我只为不多的读者而写作,并以此为荣。但中国人口这么多,小众的数量其实也并不小。

  记者:李敬泽曾说,虚构正变得越来越艰难,您怎么看?

  毕飞宇:李敬泽还说过另一句话:如果你想写一个长篇,2年内还没写完,第3年就不用拿出来了,因为它已过时了。

  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3年前你关心的东西,现在还关心吗?3年前的房价,和现在还一样吗?社会变动太快了,让作家应接不暇,我们的眼睛、耳朵、皮肤全都变得迟钝了。过去的历史是有节奏的,作家能适应它,现在真适应不过来。

  记者:如果学生们没有足够的阅读,他们能听得懂您的课吗?

  毕飞宇:所以我只讲最常见的小说,如蒲松龄的《促织》、莫泊桑的《项链》、鲁迅的《故乡》等,中学课本里都有,这对我很有挑战性,因为这些小说被许多中学老师讲过。

  我开始讲座的第二天,电视台兵分两路,一路来采访我,一路去采访各中学的教师,问是否同意我的解读。

  我特别要声明一点,我从来没说我讲的就是对的。对中学生来说,应以老师的讲解为准,我讲的只是补充,只是打开另一扇进入小说的门而已。

  记者:打开这扇门的意义何在?

  毕飞宇:2005年我到法国,有两位摄影师在海滩上为我拍照,他们忙了2个小时,突然,其中一人躺了下来,让我在他面前走过,他来拍。我觉得很搞笑,怎么拍不行,为什么要躺着拍?可转念一想:为什么人家不能躺着拍呢?换一个角度,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发现。读小说也如此,你可以坐着看,也可以跪着看、躺着看。

  读《红楼梦》就像谈恋爱

  记者:如今年轻人面对的压力比较大,这或者也是他们不太爱阅读的原因吧?

  毕飞宇:我不这么看,欧美也处在互联网时代中,可人家地铁、火车、机场里,阅读的人多得让人叹服。他们压力也很大,单就作家来说,我觉得外国作家压力就比中国作家大,不阅读,可能还是生活态度、文化传统的问题。

  记者:虽然现在年轻人不太读纸质书,可他们读电子书,这不一样吗?

  毕飞宇:完全不是一回事。对我来说,如果手里没有笔,不能批注、做个记号什么的,那就不叫读书。纸质阅读是延续的,会持续发生影响。几年后翻出来,看着那些批注,你还能想起当初的感受。电子书就不同了,看过就彻底过去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读一本400页的纸质书,你大脑就要建构一个400页的体系,而读一本电子书,你大脑建构的体系只有这一屏,所以可以从历史串到体育,从体育串到摇滚,从摇滚串到汽车,最后什么也留不下来。

  总之,我还是喜欢读纸质书的那种仪式感。

  记者:您最近在读什么小说?

  毕飞宇:其实我现在很少看当代小说了,就像刚才说的,小说不再像当年那样,给人以震撼的感觉了。不过我的房间中永远放着一堆经典小说,有时间就会去翻翻。我看老小说的时间远远多于新小说。

  记者:从书中可见,您对《红楼梦》相当熟,您看了多少遍?

  毕飞宇:这我就不敢说了,因为在我家,我看《红楼梦》的次数是最少的。我夫人每年都要看一遍,我父亲在“文革”时,晚上点着小油灯还在偷偷看,你说我怎么和他们比?但《红楼梦》的细节我还算熟悉。我年轻时不喜欢《红楼梦》,现在则认为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读《红楼梦》需要年龄,这就像谈恋爱,不到年龄你谈不了。

  在我的写作中,对我产生影响的作品非常多,但《红楼梦》对我影响最大,只是从字句上看不出来。

  俄罗斯文学伟大,是其文学土壤伟大,因为诞生了一大批作家,这个不行那个上,出巨著是必然的。《红楼梦》伟大则是个案、是偶然,完全源于曹雪芹这样难得一见的天才,它恰好落户在中国。

  我干什么不吆喝什么

  记者:您写这本书时,心中的目标读者群体是谁?

  毕飞宇:虽然这些课是在大学里讲的,但我最大的愿望是中学语文老师来读,如果他们能从中受到启发,则将来的孩子们会受益,更多感受到文学的自由与美,特别是文学的自由。

  记者:也许中学老师们会对您的书不以为然。

  毕飞宇:没问题,哪怕他们批判我的书也好,就算你完全不同意,你也该知道,小说还有这种读法。谁对谁错不重要,文学不看重结论,看重的是过程。

  我写这本书的目的不是教人如何读小说,而是想方设法帮人们如何写小说,最重要的是,让大家看到作家是如何思考的,创作的思路是什么,对于想写小说的人,这本书对他肯定会有帮助,比读文学史、文艺理论更有价值。

  记者:今天想当专业作家的孩子不会太多吧?

  毕飞宇: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劝年轻人去做专业作家。我也不是专业作家,我有自己的工作,写作只是我的业余爱好。靠写作养活自己这条路太难了,总说干什么吆喝什么,我是干什么不吆喝什么。

  记者:您一直在健身,这对写作有帮助吗?

  毕飞宇:我健身的目的不是为了写作,但对写作一定会有帮助。健身让我比同时代的许多作家更健康、更精力充沛。虽然我会写颓废人物、悲剧人物,但我很少感到颓废。写作者内心付出巨大,好身体有利于写作。

  不怕写得慢,就怕写太快

  记者:您的下一部长篇何时会出来?

  毕飞宇:这两年我刻意让放一放,这样才能写下一部。

  记者:您的写作速度如何?现在网络写手一天得写一万字。

  毕飞宇:我一天大概要写六七小时,一天大概写1000到1500字。一天一万字太不正常了,人的能力达不到,只能降低对文字的要求,那是我不能忍受的。

  记者:这么慢?

  毕飞宇:这还慢?我这个速度很正常,已经算比较快的了。写小说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就像开车一样,如果只看前面,一定会出车祸,你要四面八方都看到。写小说时,要考虑情节、人物、时间、语言等八九个因素,必须综合推进。

  写小说有一个很麻烦的地方,就是写着写着容易high(兴奋),这时我会刻意把速度降下来,只用两个手指打字。我不担心慢,就怕因为high写得太快。年轻时常干这种事,一下写了很多,第二天早晨起床一看,全是垃圾。不是我给自己找别扭,而是亏吃得太多了,所以现在不得不这么干。

  如今写到high时,因为写作速度降下来了,所以内心特别快乐,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记者:这种谈小说的书,您将来还会写吗?

  毕飞宇:一定会写,因为还在讲课,将来可能会谈长篇小说,谈一些专业作家才懂的话题,比如时间,《百年孤独》如果去掉时间因素,恐怕得写八九卷,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毕飞宇:著名作家、南京大学教授,两获鲁迅文学奖,并获得第四届英仕曼亚洲文学奖和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被誉为“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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