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掉铁饭碗摆摊卖书
“那个时候的人,真爱看书呀!”
那个低头忙碌的男人,抬头对读者微笑了一下,所有关于他的江湖传说瞬间瓦解——他不是凶巴巴的人,而是很和善。他叫范玉福,从1984年开始卖书,至今已有33年。
江湖传说有真实的一面,55岁的老范的确是道地的北京人。他早年间曾在公交公司的一家汽车修理厂上班,高中学得扎实,上过电大。上世纪80年代帮朋友进杂志报纸,心也跟着跑野了,儿时对书的真爱被重拾。
“文革”期间,老范随家人下放到延庆县千家店镇花盆村。老师喜欢他,学校图书馆的钥匙交由他保管,《红日》《铁道游击队》《奇袭白虎团》被他看了个遍。当年北京知青带来的《苦菜花》《青春之歌》,他也当个宝儿似的,借去连夜抢读。“挨金似金,挨银似银。”老范从小就懂这个理儿。
1984年,老范决绝地和“铁饭碗”说了再见,开始卖书,地摊就在如今盛世情书店的对面。他骑着那个时代很了不起的三轮车到处进书,图书和蛤蟆镜、喇叭裤一样,从广州进到了北京,当然偶尔也有一些图书是从国字号出版社偷偷流向了社会。
三轮车上搭一个板子,几十本书就开卖。老范说:“那个时候的人,真爱看书呀!”他的顾客有大学老师、学生,也有穿着喇叭裤、戴着蛤蟆镜的时髦青年,每天把小摊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吕氏春秋》《左传》《后汉书》《三言二拍》,都是当年炙手可热的畅销书。对戴着蛤蟆镜的年轻人,老范印象犹深,“他们挺有见识的,不能以貌取人。”
地摊干了几年,开始升级换代,老范在北师大东门附近一排铁棚子里有了新店,而上世纪90年代书店的黄金期让老范赶上了。《绝对隐私——当代中国人情感口述实录》《美国史》《白鹿原》《废都》《老村》这些畅销书,他至今还如数家珍。
1999年,铁棚被拆除,老范的书店搬至马路对面,那个时候地上有店,地下也有,总共有140平方米。老范的夫人回忆说,最多时店里雇了十几个人,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但转折发生在10年前,面对网络书店的冲击,老范的书店缩回到了地下,这几年,又在孔夫子旧书网开了家网店。如今坚守在书店的,除了老范,还有他的夫人。
回望书店发展史,老范打了个比方,它们就像上了小学、高中、大学一样,一点点积淀、一步步走来。正是因为有这些积累,他对书才有了好的悟性。
远行归来先亲吻图书
“我回来了,你们不再孤单了。”
书店早已不见了昔日的辉煌,还要每月承受12000元的房租压力,但老范没有一丝怨言,“总有人问我,开书店挣钱吗?对这些问题,我从来一笑置之。”老范说,他每天活得开心、快乐,这就足够了。
在老范眼里,书也是他的孩子,书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们也有灵感,那是用语言无法表达出来的亲密感,它们一直在和自己就伴,谁也离不开谁。忙碌了一年,老范会和家人出行,去听听大海的声音,找个远离喧嚣的小饭馆吃顿饭。出去那几天他随身带着书,但还是会想念自己的“孩子们”,回来后进书店头一件事儿,就是拿本书亲吻。“我回来了,你们不再孤单了。”老范在心里说。
老范对每个“孩子”都很熟悉,要知道总数有三四万本呢。一天,一位读者要找《明清传奇史》,老范立刻回应,此书在第六个书架的第一层,是师大元明清文学专业研究生必读书。“我一辈子不干别的,净想书了,可不就记住了吗?”他笑言。面对外面那些有咖啡、有餐饮的时尚书店,老范自有一番坚守的心意,“我给人的东西都是有用的,至于你能不能体会到,那是你的问题,但是我从良心上没有蒙你。”
老范最骄傲的是自己对书的悟性,卖书三十年,还没一本书砸在手里呢,它们随着时光的流逝反而愈发珍贵,瞧瞧网店里出售的珍贵版本就明白了。当然,他也会迎合做学问的人进书,但即便进小说,也得进奥威尔的《1984》,进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进罗伯托·波拉尼奥的《2666》,而绝不进养生书,还有那些个“小鲜肉”写的书。
老范这一生骄傲的还有他的双胞胎儿子,他们一个在北京印刷学院学图书编辑,一个在北方交通大学学车辆管理。这个暑假,老范会和儿子一起,带着几百本书捐给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小山村,那里的山水和乡亲一直是他的牵挂。
老范不知道书店会开到何时,他想,将来有一天自己要是不在了,会让儿子把书烧了,让书陪着他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