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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的人间 真真实实的余秀华

2017-07-18 11:00 | 来源: 北京青年报

  问题:请导演讲述一下拍摄这部纪录片的缘起,从有拍的想法到拍摄,中间经历了多长时间,你是怎么通过秀华和家人同意的?

  范俭:我在2014年想拍一个关于诗人的纪录片,这个人不是职业写作的,而是做着和写诗反差很大的职业,可能是一个农民、工人,最好是他的日常生活和诗本身反差很大,因为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特别缺乏诗意,诗意常常湮没在物质生活中,大家没有心思在日常生活中寻找诗意。我想在日常平庸和无聊的生活中发现诗意的人,但是一直没找到,直到2015年余秀华的出现。余秀华出现后优酷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拍摄一个关于余秀华的纪录片。当时我在网上读了几首余秀华的诗歌,很受震动,她诗歌中的强烈情感一下子就把我抓住了。之后又了解到她是在农村,并不是职业写作的,正好是我想要找的那种人,于是和优酷一拍即合。一开始是想拍短片,拍了10天之后我觉得这个人物是可以拍长片的,于是和优酷商量把它做成一个长片。

  这部纪录片前期一共拍了一年两个月,80小时的素材,后期剪辑半年多,整个团队最多时5人,最少时2人,制作经费80万元左右,资方还投入了宣传和发行很多费用,具体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拍摄时没有剧本,只有拍摄计划。

  因为我一直以来拍摄的纪录片都是家庭和情感方向,拍摄《摇摇晃晃的人间》时发生了离婚事件,所以全部拍下来,因为离婚这件事跟余秀华情感和追求是密切相关的。每个人对这部影片都有自己的理解,我想拍的就是一个女人在获得某种独立后,试图掌控自己的命运,而遭遇到的种种挑战,

  一直以来,我与被拍摄者的关系都是平等交往平视态度,我从来不会对余秀华使用底层、脑瘫,这种标签式的字眼,我们都是创作者,人格上是平等的。包括对他前夫,也是平等的,我想听听关于离婚他想说什么,他在这个家庭的处境,他的感受。基于这种平等,余秀华和她的家人才愿意拍摄。我和她父母相处得很好,我们一起生活,喝酒、聊天、下地干活插秧,相处久了,他们就比较敞开。

  问题:导演第一次见余秀华是什么心情?

  范俭:最初接触有点忐忑,因为了解到她脾气很直接,会怼人,当时她刚出名,很多媒体蜂拥去采访,我需要她认识到我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去了以后就做了较长时间采访。这个采访更主要的目的是想让她了解我,余秀华的智慧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在拍摄中,我们没有争执。

  问题:秀华,你为何会答应拍这部纪录片?

  余秀华:不是我答应拍,我被逼的。(拍纪录片这件事对我而言)没有动力没有希望,他们拍就让他们拍,我对纪录片没有概念,反正就这样了。我不知道他在拍什么,现场人挺多的,范俭长得不讨厌,就跟着呗。这部片子对我生活没有影响,现在是宣传期,我跟着到处跑,还是觉得很幸福的。

  问题:除了余秀华外,她的妈妈也是被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结尾妈妈的遗像让人泪奔。

  范俭:母亲这个形象是着意塑造和刻画的,最后用了母亲的肖像,也是想以此作为纪念。离婚这件事,父亲支持余秀华,所以没有太大的观点上的碰撞和张力,需要突出一些角色,有轻重的取舍,我觉得电影不是把每个人物都拍得那么清晰,有的清晰,有的则要虚焦。

  影片剪完后余秀华出席一个活动,她母亲也去了,我十分惊讶,才几个月没见,就已经满头白发了,我赶紧拍了几张照片。十几天后妈妈就去世了。

  问题:网上大部分女性观众都支持余秀华离婚,觉得想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对的,而大部分男性观众觉得余秀华离婚是忘恩负义,你怎么看?

  范俭:不做评价,我不喜欢做任何道德层面评价,确实如此,女性用感情代入,男性则考虑道德和理性,这是事实。影片在国外放映时,外国观众没有道德评判,没人说忘恩负义,与中国非常不同。离婚只是事件,本质是余秀华试图掌控自己命运,此前一直不能,家庭婚姻身体道德束缚,这次要翻一次牌位。

  该传达的都在电影里了,我无需再表述,否则反倒会封闭了影片的表达,所以你读解到什么就是什么,看电影吧。

  余秀华:离婚和出名没有关系,我没出名就想离婚,可是当时离婚后(前夫)没地方去,所以要给他买房子,这是离婚的先决条件。母亲不愿意我离婚,可是不离婚我很难受,而我难受,他们看了也会难受,所以离婚是迟早的。

  范俭:在我看来,余秀华的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前夫“下嫁”,他觉得娶余秀华是看得起她,所以余秀华家人都要对他好。他俩的矛盾不是世俗层面,而是精神层面、人格层面、价值观层面。

  问题:离婚被拍进电影,秀华怎么看?

  余秀华:成了离婚的典范,我很高兴,我在为人民服务。

  问题:对于你离婚,儿子是什么态度,你觉得亏欠他吗?我想知道秀华和儿子的相处模式、对儿子的教育理念。

  余秀华:你应该去问我儿子,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他是他,我是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儿子,你有什么理由有这个想法?我们是朋友关系,放养。

  问题:余秀华你想要什么爱情?

  余秀华:没想过,爱情是遥远的事情,几乎对我是不可能的,只有我喜欢别人,别人不可能喜欢我,好悲伤啊!我喜欢爱情,爱情不喜欢我,他喜欢漂亮的小女孩。

  问题:请问导演拍这部影片最打动你的是什么,有什么遗憾吗?

  范俭:最打动我的是余秀华母亲,所以片中有很多笔墨用于母女。母亲是着意塑造和刻画的,最后结尾用母亲的肖像,也是想对母亲表示纪念,我拍了这么多年纪录片,这是第一次拍完后主人公去世了,很感怀,希望把陪她度过的一年多时间,停留在影像里。此外打动我的还有第一次陪着余秀华坐飞机、第一次去海边。

  任何作品都会有遗憾,比如形式上可以再电影感些,技术层次也有很大空间,内容方面,对余秀华很多层面没有那么完整呈现,有些受制于拍摄,有些隐私不应该拍,有些当事人不那么配合。比如片中没有余秀华儿子,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拒绝所有拍摄,不愿被采访和拍摄。

  问题:片中空镜不空十分写意,灵感是否来源于余秀华的诗歌,在诗歌与素材的结合上是如何考量的?

  范俭:这部电影终究是讲一个女人内在情感、欲望、家庭,诗歌很大程度是为电影服务的,跟故事高度相关,所以诗歌的出现都是在影片故事节点和恰当的情境之间发生,不晦涩,主要用的是叙事诗,希望观众在线性观看中可以读懂,不想过分强调文学性。总之就说诗歌和拍到的画面结合,避免违和感,去自然呈现。

  问题:有没有拍不下去的时候?有没有宁愿关掉镜头,陪余秀华一起扛过当下的情绪,也不想让它呈现出来的?

  范俭:真没有拍不下去的情况,虽然有困难,也坚持完成了。拍摄中有余秀华心痛脆弱的时刻,我不忍心拍摄,她当时为别的事非常痛苦,哭一整夜,哭到吐血的程度,那时她希望的是陪伴而不是拍摄,所以我们就陪她一夜聊天。

  他们夫妻争吵时我们也是比较克制地拍,摄影师犹豫进不进前夫卧室,最终还是在门口没走进去。他们吵架时我们通常会持续拍一小段后停下来,安抚她妈妈,这些也是必要的处理。

  问题:如果没有成名,一切将会怎样,余秀华设想过极端的情况吗?现在这么多活动,是否会担心没有创作灵感,未来会考虑继续出书吗?

  余秀华:生活里没有如果。我没有创作灵感,创作的就是生活本身。创作的欲望和身体的欲望一样,永远不会消退。还没有想好将来出版随笔还是小说,不能太急,出得太多大家就不喜欢我了。我对未来没什么计划,现在的每一天都很幸福。

  问题:有些好奇秀华姐成名前的故事,您喜欢写诗下棋,这么聪明也很努力,为什么到高中后就不上学了?如果参加高考上了大学是不是就不用接受安排结婚了?

  余秀华:我高中后学习就跟不上了,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聪明,生活里没有如果。

  问题:有网友评论说这是导演给余秀华的一首诗,而且余秀华也爱慕导演。

  余秀华:拍片子过程我们建立了非常好的友谊,除了你们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是亲密的朋友,离最亲密还差一点点,他永远活在我心中。我不赞成性开放,修养和道德是永远存在的,我的调侃也只是调侃而已,我对爱情是认真的,对现在的状态满意,对结束的婚姻也已释然,现在就是最好的安排。

  范俭:不能叫爱慕,就像余秀华那首《我的身体里也有一列火车》写的:“有人上车,有人下去,有人从窗户里丢果皮和手帕。”我就是列车上一个乘客而已。大家怎么会把这部纪录片当成了八卦和爱情片,看韩剧看多了吧?呵呵。

  问题:导演在纪录片中为何要提问介入,可以说说原因吗?

  范俭:片中有我的声音,是我想让观众看到我与被拍摄者的交往关系,因为有这样的交往才有这样的影像结果,我不打算隐藏,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影片风格。

  问题:片中鱼的镜头,让我想起了余秀华的那句诗:“我的残疾是被镌刻在瓷瓶上的两条鱼/狭窄的河道里,背道而行。”导演为何在片中多次出现了鱼?

  范俭:鱼在片中有隐喻作用,余秀华家鱼塘多见,鱼的镜头多次出现都是和余秀华命运关节点对应,困境的小鱼是她婚姻中写照,杀鱼也是当时性格的一种反映,荷叶里困住的小鱼是我有意设计的,其他的鱼都是在她家旁边拍到,自然捕捉,写意镜头有设计是可以的。

  问题:片中余秀华和前夫离婚后在出租车上说的那段话和俩人下车牵手那场戏让人看了五味杂陈。

  范俭:这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我们赶到时俩人已经从民政局出来了,领证过程没拍到,出租车上的交流都是自然发生的,下车牵手也是自然的,非常放松。关于人性,我们总是有尚未抵达到的地方。没有拍到的地方会不会让人演一遍?那也太low了。

  问题:拍摄纪录片的过程,导演有什么变化吗?

  范俭:这是个相互影响的过程,长时间交往,会影响彼此的性格、观念,我现在爱怼人,以前不,秀华以前爱怼人,现在则收敛很多,在一些场合会说让大家开心的话,以前她不是那么愿意配合。我不会再拍关于余秀华的“续集”,但是我们会继续一起喝酒聊天。

  问题:对你个人来说影响最大的作品是什么?

  范俭:拍片十几年来,对个人影响的是《活着》——讲述汶川大地震后失独家庭重新生孩子的故事,在接触了很多家庭后我发现,家庭情感内部力量不一样的,价值也不一样,有的大难来了,家庭会分崩离析,分道扬镳,有的则越来越紧密,相互扶持。我深刻领悟到家庭的情感和价值对人在大灾难后,活着有多么重大意义。之后,我就比较多地以家庭这个坐标去观察人分析人、了解人性。我未来不会拍商业片,还是拍自己喜欢的文艺、艺术的影片。新片还在调研中,计划今年秋天或冬天拍摄,依旧是关于家庭和人性的故事。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