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之歌》:保姆杀死孩子,谁之罪? 文化热讯-关东文脉 曹淑杰 2508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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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之歌》:保姆杀死孩子,谁之罪?

2017-09-21 08:57 | 来源: 凤凰网

  编者按:

  “婴儿已经死了。”

  这是获2016年龚古尔文学奖的作品《温柔之歌》的开头,无意为读者提供谜题,在故事的最开始,80后作者蕾拉·斯利玛尼就告诉了我们,保姆把两个孩子杀死了。

  很自然地,作为中国读者的我们会联想起今年6月份发生在杭州的那场保姆纵火案。为什么?小说中的保姆,和现实生活中的保姆为什么要杀人——还是以如此残暴的方式?她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是充斥心理疾病的变态?当不了解全部事实真相的我们进行最恶意的揣度时,作为小说家的蕾拉·斯利玛尼不动声色地,用一个一个的细节来揭示生活的本来面目。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好人与坏人之间的故事,在保姆杀害孩子的惨剧角落背后,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社会上更多的家庭之间的、阶层之间的、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归根结底,人与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矛盾与冲突。

  2017年8月,袁筱一、黄昱宁和周立民三位嘉宾在思南文学之家就本书展开对谈。袁筱一是本书的翻译,她曾经翻译过法国文学作品20余部,非常熟悉法国文学。本书作者是一个女性主义者,这是袁筱一告诉我们的前提,但作者的意图又绝不止于此。

  黄昱宁是著名作家、翻译家、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编审,在对谈中她多次通过女性的视角,尤其是一面要在外工作、一面要照顾孩子与家庭的都市女性的视角谈论起“保姆杀人”案所折射出的深层的社会问题。文学评论家周立民则反复提醒读者,《温柔之歌》是小说,应该避免把它看成是对社会事件的回应。他多次提到“绝望”一词,给出的思考也发人深省:我们似乎都懂道理,我们都是文化人,我们很有知识,但是最终我们不能返回我们最切实的生活。

  本文为对谈实录,小标题为编者所加,有删减。

  左起:李灿、袁筱一、黄昱宁、周立民

  “文学不会如你所愿把保姆当成一个怪物”

  袁筱一:总的来讲,温柔之歌是一部社会问题小说,讲一个保姆,和她在一个家庭里面,彼此之间的相处,这是一个非常惨烈的社会事件。一上来这个社会事件就已经呈现在大家的面前,这个保姆杀了两个孩子。开篇就毫无悬念,就像新闻报道一样,画面里面有四个人,保姆杀了两个孩子,以后试图自杀,但是没有成功,以及还有看到非常惨烈的这一幕的母亲。

  作者在访谈里提到过,她也是受2012年的一个纽约真实保姆杀人事件的启发。后来令我非常吃惊的是,6月份出现了杭州保姆纵火案,也是非常惨烈的画面,大家见到现场或者现场照片的人没有不落泪的。实际上情节非常相似,但是当然这是一部虚构作品,作者把背景移植到了巴黎。作者熟悉巴黎的生活,熟悉巴黎人,以及某一个特定阶层的一些生活,所以她写得得心应手。它和我们一般讲的类型小说,比如侦探什么的不太一样,因为一上来在这个意义上就没有悬念,谁杀的?没有悬念。悬念在小说本身设计里面,悬念是“为什么”。

  读到最后的时候你会发现,直接原因是不重要的,就是保姆那一瞬间的念头是怎么起来的,受到什么刺激,出于什么简单的动机要这样,这个在小说中揭示了,但这一点是最无足轻重的。我相信对作者来讲,她也不是要写一个保姆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因为没有办法沟通,随时可能身处绝境,这个绝境没有善和恶的动机,暴力仍然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惨剧是随时有可能构成的。当然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好在她的节奏一点都不沉重,整个情节的推进和整个叙事的方式是非常轻松的,读起来是非常鲜明的一个对比,主题是那么沉重,但是叙事方式这么轻盈,你不知不觉就跟她走到很远,走到很远以后又觉得挺可怕的。

  李灿:很巧合的事情,关于保姆的事情同时发生在了中国,发生在了美国,然后又被一个摩洛哥裔的法国作家写了出来,她把这个地域性的事件,同时又变成了一个有共通性的事件。我们今天的主题也叫做有毒的“温柔之歌”。之前一个法国书评网站说蕾拉·斯利玛尼的写作,就像一种慢性毒药,像在解剖一具尸体,跟刚才袁老师讲的也有共通性,它是一个非常残忍和沉重的话题。但是蕾拉·斯利玛尼用一种非常轻盈的方式表现了出来。

  接下来想问黄昱宁老师,作为一位女性作家,同时是翻译出版过许多优秀国外文学作品的出版人,您觉得这本书的“毒性”在哪里?

  黄昱宁: 说到它为什么“有毒”?首先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刚刚发生了杭州的事情,尤其是中产阶级,有些知识分子,当时的那种反应是非常震惊的。我也看了微博评论,很多人的反应是拒绝去了解这个保姆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情节跟小说非常非常像,看上去这一幅画面是极其完美的,主人好像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杭州那个主人也是这样,这个家庭看上去,从新闻报道看上去,对保姆态度也是非常好,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阶层矛盾这么显在外面的。很多人看了这个报道,至少是表层的故事以后,他们第一反应是觉得宁可把她描述成一个怪物,完全冷血的,完全恩将仇报的。我觉得对很多中产阶级家庭来说,其实这种震惊和愤怒背后是很深的恐惧,因为很怕联想到自己,很怕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把她当成一个怪物,就要承认这样的危险无处不在,你身边的任何人都可能突然变成杀手,把她当成怪物可能会放心,我最起码运气不会那么差。

  但是文学不会这样进行,实际上文学正要做一些相反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们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怪物。为什么杭州那家人那么信任这个保姆,他们也不至于傻到这个地步。这个小说很有说服力,一点点把细节拼在一起。实际上这个保姆一开始的时候也像仙女一样。她像很多人想象当中,一方面她总是出现在你需要的地方,把所有事情做的很妥贴,另外一方面,你不需要她在的时候她就不在。扪心自问,我们对家里的钟点工这类体力劳动者,都有这样的希望,我们希望一个快递准时出现在你的门口,但是这个人在路上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跟我们有关,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心态。

  文学不会如你所愿把这个保姆当成一个怪物,她会告诉你她是为了什么。我们回过头去复盘这件事情,会发现还是很难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是可以看到很多关键的点。比如主人把她带到希腊去旅游,这个像仙女一样的保姆,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种生活,她不愿意走出这个美好的画面,她每次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就觉得好像要死掉一次。某种程度上,她实际上就是入戏,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家庭的一个角色。她最后具体为什么要杀掉这个孩子?她的解释是因为她希望他们再生一个,这样她才有存在感,只有这个时候大家才会觉得她非常重要。因为这个时候主人已经警觉到主仆之间的距离是有问题的,因为她的性格上也有很多表现让主人不舒服,一开始完美的画面慢慢的裂痕出来了。她感受到主人态度的变化,她觉得唯一让自己再有存在感的,就是他们家再新添一个孩子。但是显然这两个人并不想再新添一个孩子,因此她觉得所有的问题是因为现在有两个孩子了,她觉得把孩子清除掉,这个画面就会重新来过。说起来也是非常心酸,非常沉痛的一件事情。但是很有说服力。我们会发现真实生活当中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讲生活比小说更精彩,实际上虚构的东西很多早已经在那里,都帮你解释好了,生活实际上在重演这些东西而已。

责任编辑: 曹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