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
就石黑一雄获奖,瑞典学院给出的理由是:“在具有强大感情力量的小说中,就人与世界的关系,暴露出了我们虚幻感觉下的那方深渊。”
压抑,遗忘,曲解,甚至日常生活表面上的平静,都可能是虚幻的一种,下面就是深渊,一不留神就会跌落。
学院常务秘书萨拉·达尼乌斯介绍:“简单地说,如果你用简·奥斯汀跟卡夫卡混合,就能得到一个石黑一雄,可你还得往这混合体里加一点点普鲁斯特。然后你搅拌,别太狠,就能得到他的作品了。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位极为端正的作家;目不斜视。他搞出了自己的一片美学天地。”
她自称最喜欢《被掩埋的巨人》,尽管这本书是石黑遭受最多劣评的作品。
时任《纽约时报》首席书评家角谷美智子批评此书是“一部古怪、拙劣的神话故事,带着从《贝奥武甫》、亚瑟王传奇和杂七杂八的民间故事里剽窃来的混乱情节。叙事采用了浮夸的、形式主义的语言,似乎有意让人想到古色古香的时代,故事发生在神话般的不列颠,既让人联想到《魔戒》,又让人想到《权力的游戏》”,做作的叙事,令人厌倦的对话,但“更糟糕的是,他未能在书中创造出一个令人信服或具有充分想象力的虚构的世界”。
五十一岁的英国文学评论家詹姆斯·伍德(JamesWood)理解评论界的不满。他说,“你能看到他的作品与另一位英国的诺贝尔奖得主威廉·戈尔丁有相似之处:两位作家都偏爱寓言、历史小说和奇幻风格的探索(石黑最晚近的小说《被掩埋的巨人》设定在六或七世纪的不列颠;戈尔丁的《继承人》写的是一个尼安德特人之家);两位作家行事都带着一种泰然自若的纯粹——他们专心做自己的事,冷对文学时尚、市场需求或批评家们间歇性的缺乏理解。我也是那些批评家中的一员。”
伍德非常喜欢石黑的三本早期小说:《远山淡影》《浮世画家》和《长日留痕》,而《无可慰藉》太朦胧,《被掩埋的巨人》过于刻板,也过于模糊了。无论如何,伍先生最欣赏《千万别丢下我》,它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核心小说之一……石黑完美地混合了现实主义和反乌托邦的奇想,创造出了一个有着深厚而绵长力量的寓言”。
【写作课】
根据伍德的说法,作为东安格利亚大学所属创意写作学校的毕业生,石黑一雄很可能是诺贝尔奖得主中第一个写作专业的产品。
他的女儿石黑直美(NaomiIshiguro)也在上写作课。
【让世界快乐】
宣布石黑获奖之后,萨拉·达尼乌斯希望今年这个选择能“让世界快乐”。
文学界果然立刻表达了普遍的欢迎态度。美国作家大卫·范恩(DavidVann)在接受德国之声的电视采访时说,在去年鲍勃·迪伦带来“震惊”之后,石黑一雄的获奖并不令人意外,因为,“他当真是我们最好的在世作家之一。《长日留痕》是我此生读过的一部最好的小说。它对我和一两代作家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确信,对世界各地的作家来说,这是个好消息。这一次的奖励真是实至名归。”
秘鲁大作家、2010年诺贝尔奖得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也很高兴。10月6日,巴先生为西班牙《国家报》撰文指出,瑞典学院今年的选择当然好于去年颁奖给音乐家鲍勃·迪伦的决定。他还说,石黑是一位大作家,虽有日本根,却完美地融入了英国文学和英国社会,这种融入的一个绝佳范例就是他的小说《长日留痕》。
在瑞典学院宣布今年的大奖得主之前,七十七岁的加拿大大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是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得益于西方文艺界的反特朗普浪潮、剧烈反弹的女权运动,特别是《使女的故事》在进步群众中激发的巨大热情,阿特伍德的声望一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我向玛格丽特·阿特伍德道歉,因为得奖的人不是她。”石黑一雄告诉《环球邮报》,“我曾真心认为她很快就会获奖。我从没想到过我能得。我总以为很快就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了;现在我仍然这样想,我仍然这样希望。”
谦逊者石黑还对加拿大人说:“我非常自豪能追随艾丽斯·芒罗的脚步。”
八十六岁的芒罗是加拿大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四年前折桂。
【电影】
电影在石黑一雄的事业中占有重要的位置。《长日留痕》1989年所获的布克奖让他享誉文坛,但只是到了四年后由大明星安东尼·霍普金斯和埃玛·汤普森主演的同名电影(俗译《告别有情天》)上映,他才扬名世界。
《千万别丢下我》则不仅被好莱坞搬上了大银幕,还被东京放送改编成了十集电视剧。中华读书报特约记者戴铮在今天的报道中说,石黑八本书到目前为止在日本的总销量是一百万册,其中《千万别丢下我》独占五十万册。这想必要归功于影视作品的影响力吧。
2011年访日期间谈到日本电影,石黑说,他最喜欢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品,近期的一些也有喜欢的,比如《鱼的故事》。但他最喜欢西部片,如约翰·福特、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和塞尔焦·莱昂内,还有萨姆·佩金帕;也喜欢七十年代的好莱坞电影,如马丁·斯科塞斯和弗朗西斯·科波拉;希区柯克在去美国之前的三十年代拍了很多精彩的英国影片。此外还有七十年代的意大利电影。还有《瑟堡的雨伞》。
【辗压迪伦】
英国大作家萨尔曼·鲁什迪通过《卫报》发表了贺信:“恭喜我的老朋友老石,从第一次读到《远山淡影》开始,我就一直喜爱着、欣赏着他的作品。而且他又弹吉他又写歌!辗压鲍勃·迪伦(RolloverBobDylan)。”
罗伯特·麦克拉姆回忆:“我第一次见到他是1979年在费伯和费伯的会客室,当时我是个年轻的编辑,正在寻找新才子。东安格利亚大学新开的创意写作课很火——他在那儿的老师包括安杰拉·卡特和马尔科姆·布拉德伯里——老石背着一把吉他,还有一台奥林匹亚牌的便携式打字机,装在一个整洁的蓝匣子里。他穿着破牛仔裤,一头长发,沉湎于鲍勃·迪伦,正在写歌,满怀着要当表演型歌手的雄心。(他现在仍然经常弹吉他。)但他那时对英语文学的传统已经有了一颗票友的心。就算成了摇滚明星,他还会写小说。”
扛吉他的文学青年带来了三个短篇,麦克拉姆很快签下了他。没过多久,老石便通过经理人送来一部长篇:一百页的处女作《远山淡影》。费伯和费伯为此预付了“超高”的一千英镑稿酬。
在英国广播公司1987年的一期《书签》节目中,青年石黑在镜头前用吉他表演了自己的音乐技艺。
获得诺贝尔奖后,石黑对迪伦的赞美是真心的。他还将另一位加拿大音乐家和诗人引为导师。“对我的写作有最大影响的加拿大人大概是伦纳德·科恩,他的歌,哎呀。他对我的成长和我转向写作有过深远的影响。”他告诉《环球邮报》,“对我来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那真是极其悲伤的一天。伦纳德·科恩和鲍勃·迪伦对我有过重大影响,对我想当作家有很大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