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色的冰凌花、黄色的迎春花、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杏花接踵谢幕，终于等来了梨花。她缓缓地行、姗姗地来这也是一种谦恭的境界吧，俏也不争春啊。
白云悠悠，山路弯弯，行进在莲花山的丘陵地带，简直是在天然的大花园里兜风。
忽然大家眼前一亮，一片白雪覆盖的山峦在前方铺开画卷。啊，哪里是白雪呀，这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树树通透雪白，一簇簇，仙姿楚楚，一朵朵，劲头正盛。
这是雪藏在深闺中的梨园，早些年外界对她几乎一无所知。近几年沉睡的莲花山摇身一变成为国家级生态旅游度假区，处在这片度假区腹地的百年梨园就像神秘的女郎，掀开了那层薄薄的面纱，她那脱俗的清丽美貌，俘获了每一个游客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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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梨树并不是罕见的树种，她已经有两千多年的栽培史，大江南北到处都散居着她的家族成员，读着古代文人墨客咏叹梨花的诗句，就知道她落户在哪里都是情种，备受人们发自内心的青睐和喜爱:苏州的唐伯虎“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西安的杜牧“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四川的苏轼“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山西的元好问“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山东的王融“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这些优美诗句来自大江南北，字中句中皆幻化出梨花仙子的倩影。然而，百年梨园绽放的梨花与普通的梨花不一样。她不是稚气的孩童，不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不是级别的奶奶，凡此种种，只能称为她的后代子孙。存在了十年二十年的梨园常见，存在了百年的梨园不多见，更何况这个百年梨园不止一百年，而是一百三十年。这里的两千多棵梨树，长老级的高龄老树就有四百多棵，所以这里的气场与别处都不一样呢。很多老树根部并不粗壮，离地两三尺处突然鼓出大肚疙瘩，很快，又倏地瘦下去，变成几根细树枝向上向周围伸展。
老树的表皮斑驳粗糙，造型千姿百态，有的已经被雷电摧折了筋骨，有的已经枝条触地，有的已经扭曲变形，有的树身布满穿心洞，有的像经历了地壳变迁一家几口人紧抱在一起，有的瞪着一双老眼，仰望着日月星辰……然而，它们仍初心不改，顽强地擎起枝叉，擎起一树树璀璨的花朵，花蕾洁白如雪，花瓣幽香阵阵，在天地间拓展，让生命的美色透出天限的张力。
怎么会长成这么独特的模样呢?是因为它们阅尽沧桑、饱经风霜?权威人士说，闯关东的古氏家族带来的山东梨树苗，为了抗击北方的寒冷，与当地土著的树木嫁接，树木接茬儿的地方便留下疤痕，于是长出疙瘩树节，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啊，这是生命在关东大地呱呱坠地的啼哭，这是生命迁移落脚在白山黑水刻下的胎记，这种与生俱来的倔强，散发着一种精神的光芒，就像闯关东的大汉吧?
是的，这里的老梨树不单纯是鸟儿谈情说爱、一展歌喉的场所，也不单纯是游客欣赏流连的一道风景，更是独特的闯关东的文化遗存。当你走进百年梨园，迎接你的就是镌刻着一个凄美爱情故事的巨幅书简。
相传，清朝光绪年间，一古姓男人携族人“闯关东”至此。因父母年事已高，只得留妻子在老家照看，相约父母百年后，以梨园为记，到梨花盛开的地方团聚。
古夫来到这片山峦起伏、遍地泉眼的地方，顿被吸引，在此种植嫁接了大片梨树，盖起四合院，建起炮楼，开起油坊，成为远近闻名的“古家油坊”。数年后，古妻为先人送终后，携长子古振芳历尽艰辛找到梨园，与丈夫团圆。
花开花落，逝者如斯。梨园悄悄地翻过了一百三十年的日历，有兵荒马乱年代的沉重记忆，有新中国成立后收归集体所有的繁荣发展……近年，伴随着长春莲花山开发建设的隆隆脚步，沉睡百年的梨园被唤醒了，这里打造集旅游、休闲、度假于一身的文旅小镇，与世隔绝的梨花仙子神采奕奕地走出深闺，其清丽纯净的靓影，令世人惊叹。
徜徉在仿古亭下的千年古泉，走进那当年古氏家族源起的大草房，抚摸着那截百年古木上雕刻的“古家油坊”四个大字，怎能不感慨万千。这里是一首中华民族移民的史诗，是当年闯关东的历史回音，是先辈们绝境中求生存的精神领地。
百年梨园，穿越古今，记载着先民的足迹，印证着先民的勤劳与智慧。它们的生命逾百年而不朽，花朵仍然是洁白的，像纯情的少女;也是厚重的，像资深的哲人。百年，这个跨度很有价值。百岁老树，永葆素淡雅致的风采，用灿如雪、白如云的花瓣犒劳众生，给这个斑斓浮躁的大千世界吹来一股清新之风。百岁老树，始终绽放着少女般清纯的笑靥，营造着一个个至纯至洁的梦。百岁老树，还有一片冰心，那微微颤动的花瓣，“千朵万朵压枝低”，这种骨子里的圣洁丽质，让每一个与其亲密接触的人都变得清纯而静好。
人活九十被称为仙，这些一百三十岁的老树，自然称得上仙风道骨了。当山林被春风唤醒，树枝上鼓出一个个芽苞，一朵朵梨花喷薄而出。那不是老树如雪的白发，而是少女的美丽梦幻。从山顶向下俯瞰，就像站在黄山的顶峰，一树树梨花像一片片白色的云海，匍匐在脚下，如腾云驾雾一般。当人们把镜头对准繁茂的树冠，洁白的梨花被蔚蓝的天空衬托着，纤尘不染。山腰上，有一棵几人合抱粗的老树，无数根祈福的红布条随风飘动，那是人们对生命的顶礼膜拜。
花人相映，交相生辉。走进这里的人无不进人忘我境界，梨花能让你张扬地笑出声来，梨花能让你纵情地舞起来。一波波穿着唐装的姑娘小伙，叽叽喳喳地摆着姿势;一群群扭秧歌的村姑村夫，在梨花掩映的绿地上扭得动人;几乎每个游客都拿着手机或者“长枪短炮”，对着梨花不停地拍照、手腕酸了都停不下来……
笔者对这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通常人们对梨树的喜爱一年只有两次，一次是开花，一次是结果。而笔者对百年梨园的喜爱是全息的，是每时每刻的，因为她异样的躯干渲染一种悲壮、苍凉的气氛，她的脊梁渗透着民族精神、坚韧的品性和令人震撼的美，任何季节，无论花开花落，只要徜徉其间，都会令你百读不厌、遐想无限。
不知怎么，年年来梨园，就像修行一样，心灵被净化了，灵魂被洗涤了，身心变得洁净明亮了。联想到年过花甲的自己，不敢说读懂了百年老梨树，但真的感到与其心心相通了。人活的就是个状态，就是个精气神，就应该像这老梨树的样子，只要活着，一颗心就应该是年轻的，可以淡泊素雅，可以不施粉黛，但要开出与众不同的花朵，要有浅浅的暗香浮动，要给这世界留下遐思和美丽。(张彬彬)
本文选自吉林省作家协会编《问脉山水——生态吉林散文选》
来源:吉林文脉微信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