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满族传统绣品中的民俗文化 传承·线上展馆-关东文脉 曹淑杰 26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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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满族传统绣品中的民俗文化

2018-03-06 09:11 | 来源: 长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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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缎绣中的柳树和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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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枕头顶绣品中的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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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头顶绣中的群鸦。

  满族文化是吉林省的本土文化,吉林满族传统绣品是满族民俗文化的重要体现。走进满族人家,那世代相传的传统绣品,会让你目不暇接。刺绣是满族妇女传统的民间手工艺之一,绣品更是满族家庭的日常摆设和用品,甚至成为姑娘的嫁妆。绣品的好坏,成为品评新媳妇的重要标准,并决定她在婆家未来的地位。因此,满族姑娘视刺绣为“第一女红”而倍加重视,其聪明才智都体现在了绣品之中。在满族绣品中,枕头顶和烟荷包是民间刺绣中最精彩的部分,其题材囊括了渔猎生活、宗教信仰、尚白习俗、花鸟鱼虫、书法等方面,充分展示了满族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

  绣品中的崇柳习俗

  《大金国志》中有女真人“重五则射柳祭天”的记载,《北平风俗类征》里也有女真人清明时“儿童插柳,祭叩坟茔”和“坟墓插遍‘佛多’以祭”的说法。“佛多”即“佛托妈妈”。“佛托”是满语“柳枝”之意,“妈妈”是满语“祖母”之称。“佛托妈妈”直译就是“柳枝祖母(神)”。满族萨满神话《佛托妈妈》里说,她是阿布凯赫赫(天母)的弟子,专管人间的生死存亡、六道轮回。她披着柳树叶的衣裳,浑身的每个关节都像有个眼睛似的。从这则神话中可以看出,满族的崇柳习俗与创世女神神话息息相关,柳崇拜是和女性崇拜观念紧密相连的。

  “佛托妈妈”不论在满族民间,还是在清代宫廷,都是一位重要的神祗。在清代乾隆年间的《满洲祭神祭天典礼》中,她被称为“佛立佛多鄂谟锡妈妈”。满语“佛立佛多”汉译为“结绳柳枝”,满语“鄂谟锡”汉译为“众孙子”,全译为“结绳柳枝子孙娘娘”。其祭祀神歌中唱道:“佛立佛多鄂谟锡妈妈之神位,某年生小子,某年生小子,今敬祝者聚九家之彩线,树柳枝以牵绳,举扬神箭,以祈福佑,以致敬诚。悯我某年生小子,悯我某年生小子,绥以多福,承之于首,介以繁祉,服之于膺。”神歌中所唱的“今敬祝者聚九家之彩线,树柳枝以牵绳”,正好是对“佛立佛多(结绳柳枝)”的解释,其为子孙送福、为后代繁衍的神性十分明显。因此,“佛托妈妈”又被视为满族的“生命之母”,在满族各姓氏中被尊称为“始母神”。

  吉林民间满族绣品充分反映了崇柳习俗。九台市关氏满族民俗馆收藏的几件绣有柳树和喜鹊的枕头顶,均在100年以上。其中有一对枕头顶(图①)宽15厘米、高14.5厘米,是在白色土布(家织布)上用编纱针法、码针法绣成的,十分精美。编纱针法很少见,用这种针法刺绣时,要先描好花样,然后拉大码竖线,再拉横线,横竖线相交,编成各种所需图案,所以称之为“编纱”。编成的纱仅四周与底布相连,中间是悬空的。这件绣品中的花、叶就是采取这种针法。柳树是用码针法缝绣而成的,松石绿色的垂柳枝繁叶茂,透着勃勃生机,暗喻子孙繁盛。树旁的彩蝶恋着盛开的鲜花,咏唱着“碟恋花”之曲,暗喻相爱男女的美好恋情。飞舞的彩蝶和树上的喜鹊也用编纱针法绣成,具有较强的层次感,使整个画面活了起来。还有一件缎绣枕头顶(图②)也绣有柳树。缎绣是在各色缎子上刺绣,根据不同颜色的缎子来选择花样和配色。在缎子上刺绣,可以使用各种针法,如套针、抢针、乱针、长针等,可单用,也可并用。缎绣为枕头顶刺绣的大宗,具有较强的写实能力,多吸收绘画的造型手法,表现力丰富,花鸟、草虫、人物、动物、山水、书法等均有描绘。缎绣因在缎子上刺绣,而缎子是丝织品,光滑、鲜亮,比较金贵,所以刺绣时针要小,线要细,要依据底布的颜色来搭配花、叶等图案的色彩,既要有色彩对比,又要使色彩协调。刺绣者根据自己的审美观来选色,进行创作。这件绣品用色大胆,在大红的缎子上用正绿色绣柳树,且树有根、有干、有枝、有叶,用灰、黄、绿为主色调来绣喜鹊,又是那样的和谐,黑色的运用更是恰到好处。

  绣品中的崇鹊习俗

  传统吉林满族不但将柳视为神树,同时也将喜鹊视为神鸟。在满族神话中,喜鹊是天神的侍女。据《满洲实录》记载,布库里雍顺数世后,“其子孙暴虐,部属遂叛,于六月间将鄂多理攻破,尽杀其阖族子孙,内有一幼儿名樊察,脱身走至旷野,后兵追之,会有一神鹊栖儿头上,疑为枯木,遂回,于是樊察得出,遂隐其身以终焉。满洲后世孙,俱以鹊为神,故不加害”。

  这是清代文献中关于满族崇鹊神话最权威的记载。在满族先民中,还有“神鹊通天”“神鹊救水中生灵”的神话。在满族洪水神话《白云格格》里,群鹊求告天神的三女儿白云格格,投下青枝,才拯救和繁衍了地上的生灵万物。在满族萨满神话《天宫大战》中,神鹊为阿布凯赫赫(天母)的侍女,阿布卡凯赫赫与恶魔搏斗,要吃能生力气的东海石,为此神鹊天天去东海采石,归程累了便歇落在神树上。在满族传说中,柳是与天相通的神树,而神鹊正好落脚在神树上。前面提到的绣品中,柳与喜鹊的构图也反映了满族“崇鹊为神”的古老习俗。

  绣品中的崇鹿习俗

  满族在历史上信仰萨满教,而萨满教是一种多神的原始宗教,认为许多与渔猎生活相关的动物都具有神灵。鹿,常常被视为温和善良的动物,也是一些满族氏族的保护神。在满族萨满信仰中有鹿神。神话《鹿神抓罗妈妈》中的鹿神,是宁古塔吴姓氏族的神灵之一,还有专门祭祀“抓罗妈妈”的仪式。祭祀时要扎腰铃、打手鼓,还要戴神帽、挂托力(神镜)。神帽上插着两只鹿角,扎着八九条各色飘带。传说中,“抓罗妈妈”是一位保护人鹿平安的女性大神,她喜爱鹿,保护鹿,和鹿成了朋友,鹿群找一些草药送给她,她又把这些草药带到部落里给大家治病。后来,残暴的乌斯人入侵,残害百姓和鹿群,“抓罗妈妈”为除恶魔,在老鹿的带领下,上长白山求鹿神,战胜了乌斯人,保护了善良的族人和鹿群,成为吴姓先人崇拜的神祗。满族传统说部中也多次出现鹿崇拜的描写。《萨布素将军传》第39个故事讲的就是群鹿救官兵:萨布素大人的部队得了瘟疫,又被奸细下了毒,正在危急之时,群鹿叼来了药草,治好了官兵的病。部队攻打下雅克萨城,战胜了罗刹。

  满族的崇鹿习俗在民间影响很大。这种崇尚与祭祀的习俗也成了满族绣品的民族文化背景,给姑娘们的刺绣带来了灵感。九台市关氏满族民俗馆收藏着一件枕头顶绣品,是极少见到的扁枕枕头顶(见上图),高度只有普通枕头顶的一半,应当为孩童所用。该枕头顶绣品宽16厘米,高8厘米,采用的也是缎绣的方法。整个构图非常巧妙,两只可爱的梅花鹿在仙境般的桃园中漫步,一黄一黑、一雌一雄。最醒目的是那只黑鹿,白蹄、白嘴、白梅花、白眼睛、白鹿角,黑白分明,雄壮精神,回头望桃,别有情趣。鲜桃寓意长寿,是吉祥的象征。黄鹿则是用土黄线绣出的一只温顺的梅花鹿,饰以深综色的梅花、鹿蹄、鹿嘴和鹿角,看上去恬静而舒朗。绣品背景选用的是红色凸纹缎,使绣品的视觉效果更为突出。通化师范学院王纯信老师征集到一件割绣枕头顶作品,宽、高均为15厘米,上面绣着一只回头鹿,嘴里叨着一棵草,绿叶红花,非常可爱。割绣,是把两块枕顶衬布面对面贴在一起,从背面起稿,然后用各色花线密密地来回缝,不留空地儿。缝好后,用快刀从中间割开,即绣成左右对称的一对枕头顶。这种刺绣方法达到了毛茸茸的效果,最适合表现毛皮动物,要求构图简练、线条粗放。

  绣品中的崇鸦习俗

  满族尊乌鸦为神,在民间有多种传说,主题均为乌鸦救过清太祖努尔哈赤的性命。相传清太祖努尔哈赤少年时,称为小罕子,曾在明朝的辽东总兵李成梁手下当马童,李成梁得知小罕子脚下长有七颗红痦子,认为是帝王之兆,欲加害于他。李成梁的小妾得知后秘告小罕子,小罕子骑上大青马带着大黄狗连夜出走,李总兵派兵追杀。大青马被累死了,大黄狗被烧死了,小罕子昏倒在草滩上。这时,一群乌鸦飞落在小罕子身上,追兵望之断定,“乌止处必无人”,遂退去,于是努尔哈赤得救。乌鸦有救驾之功,遂为满族膜拜之神。满族在祭天时,“其(神杆)锡斗中,切猪肠及肺肚,生置其中,用以饲乌”,谓之“神享”。清初每年二月、八月间,必在沈阳故宫和北京故宫的空地上撒谷饲鸦,并设专人看护“圣鸦”。这些乌鸦“每晨出城求食,薄暮始返,结阵如方,不下千万”。

  九台区的关云德先生在民间征集来一件有百年历史的珍贵绣品(见上图)。据介绍,该绣品已有百年历史。在现今搜集到的满族枕头顶中,多绣有花卉、动物、植物,绣有喜鹊的也不少,但乌鸦,尤其是绣在白色底布上,并有盛开的杜鹃花相伴的多只乌鸦极为少见。这幅枕头顶绣品属于纳纱,纳纱是满族的一种传统刺绣,亦称戳纱、纳绣,是在白色地子上,按经纬线有规律地用花线戳纳成图案,多适于刻画花鸟、山水、人物、文字等图形。纳纱有活纱、满纱之分。这件绣品为满纱,即图案均为各色花线所覆盖,不露纱地。关先生搜集到的这件绣品中间是花树图案,色彩艳丽,红色的花,绿色的叶,上、下、左、右绣有四只黑灰、土黄色羽毛的乌鸦,有的安静赏花,有的振翅欲飞,活灵活现。绣品大胆采用了以渐变色彩描绘花朵和乌鸦的手法,使画面色彩艳丽、明快,具有炫丽夺目的视觉艺术效果。

  绣品中的 尚白习俗

  在众多枕头顶绣品的构图中,往往会留出大面积的白地儿,充分体现了满族的尚白习俗。众所周知,汉民族是喜欢红色的民族,结婚、喜庆之事均用红色,而丧事则用白色。与汉民族的色彩崇尚相反,满族人则以白为上。传统满族人家的“祖宗板”上挂有白色挂签,为亡人送终时打有红幡,这种习俗与满族生活的地域和气候有关。满族是渔猎民族,长期生活在北方寒冷的冰雪环境之中,其生产、生活、征战均与雪有关联。如冬季狩猎时穿白目标小,不容易被野兽发现等,都使满族人与白色结下不解之缘,喜白尚白之俗一直承续下来,在许多满族传统绣品中得以充分体现。

  极富民族特色的荷包绣品

  除了枕头顶绣品之外,满族的荷包绣品也是极富民族特色的。满族人有每逢佳节或喜事时送荷包的习俗,以此祝愿吉祥平安。荷包,满语称为“法都”,源于满族先人打猎时装食物的皮囊袋。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满族先人逐渐走出了山林,接触了农耕文化,皮囊也演变成了布囊,成为精致而小巧的佩饰。满族的荷包因装物品不同而有不同的样式,常见的有烟荷包和香荷包。装烟的叫烟荷包,有的是待嫁少女做给恋人的,有的是出嫁以后做给丈夫的,上面拴着一个刻有各式各样装饰图案的木制葫芦,俗称“烟荷包疙瘩”,以防止烟荷包失落。内装香料封口的是“香荷包”,活口的可以装首饰、吉祥物等小玩意儿,叫“荷包”或“锦囊”。用各色彩线刺绣的叫“绣荷包”。绣荷包是一种用绸缎布料缝制的袋状物,外面有刺绣,是满族青年的定情之物。一对男女相爱了,女方往往要送给男方一个绣荷包。这个荷包一定是由少女满含深情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刺绣而成的,表达了对情郎的深情和厚望,祝情郎平平安安,使子孙幸福吉祥。

  吉林师范大学满族文化博物馆收藏着一件珍贵的满族荷包绣品(见左图),尺寸为14厘米×6.5厘米。由于年代久远,绣品的花边已经破损,缎面的颜色也有些褪色,但绣面图案却保存完好。荷包的一面是绣在淡藕色缎面上的满文,为平安之意;另一面是绣在淡绿色缎面上的一幅生动图画:一棵繁茂的松树上挂着一个鸟笼,旁边蹲着一只小鸟,树下一孩童穿着满族典型的服饰箭袖长袍,留着“三块瓦”发式,手里还拉着一只鸟。这个荷包绣品极富满族民俗特点。满文的出现,在现存的满族绣品中是比较少见的,荷包上的满文既寓意平安,又绣得大方漂亮,说明创作这件作品时,满族民间还有人懂得满文,其年代应该是比较久远的。

  图案中的满族儿童发式也有一定的民族特点,“三块瓦”是满族儿童的典型发式,即在后头顶两侧及颅前各留一块瓦形发,其余全部剃去。满族儿童发式无男女之分,一般随着年龄大小而改变,开始留长发,先留后发,再留前发。满族女孩子在幼童期间,因习骑射,所以发式皆与男童相同,剃去四周发,只留颅后发,然后编成辫子垂于脑后。到十几岁以后,不论男孩女孩,一律编发辫,垂于脑后。不同的是,男孩半剃半留,女孩留全发结辫。《红楼梦》第71回中写道:因给贾母庆八旬大寿,“凤姐并族中几个媳妇,两溜燕翅,站在贾母身后侍立……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头的小丫头,都是小厮打扮,垂手侍候”。所谓“小厮打扮”“未留头的小丫头”,即指剃掉周围头发,只留脑后发的男装打扮的女童。这一旧俗直到清朝中期仍得以延续,在东北满族聚居的地区仍可见到。

  这件绣品还生动地反映了满族古老的打鸟习俗。图画中的孩童正将手中用线拴着的一只鸟牵往网中,反映了拉网捕鸟的情景。用拉网、“滚笼”来猎捕鸟类是历史上满族人常用的方法,在这件绣品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

  满族女子用她们的巧手,使色彩斑斓的丝线变成美妙的图案,其中透射出的艺术效果是那样的妙不可言。她们以针为笔,以线代色,用娴熟的针法、大胆的立意、奇特的想像,绣出一幅幅美妙无比的图画,展示了她们的聪明才智,表现了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承载着代代相传的传统民族文化。

  (作者吕萍 长春师范大学满族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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