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戎:天鹅是比狼更早走入我内心的图腾 对话名家-文化 曹淑杰 3268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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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戎:天鹅是比狼更早走入我内心的图腾

2020-12-01 10:47 |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草原的爱与美,是每年早春北归故乡的天鹅带来的。”姜戎新著的长篇小说《天鹅图腾》以此开篇。

  从52岁正式动笔写作《狼图腾》,到今天的《天鹅图腾》,“表明我完成了再现草原游牧文化中最有代表性、最有精神价值的两个图腾的重任,让人们更全面地了解了内蒙古大草原、蒙古族人民、狼、天鹅的自由刚勇和爱与美的风貌与性格。我相信更多的人会爱上他们的,并从中吸取和补充精神营养。我只写了两部书,但我花费的时间和心血,要比别人写十几本书所花费的还要多。”谈到《天鹅图腾》写作的全新意义,姜戎对本报记者这样说。

  在姜戎创作《狼图腾》《天鹅图腾》两部“重头”作品的背后,有着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本报记者近日对姜戎进行了专访。

  天鹅是比狼更早走入内心的“图腾”,去内蒙古大草原插队的原因之一,是被天鹅吸引

  记者:不管是《狼图腾》还是《天鹅图腾》,您都经历了一个非常长的创作周期才完成,像这样时间跨度非常大的作品,您是怎么把一本书从无到有一点点完善起来的?

  姜戎:我通过长期对草原游牧生活的研究,发现游牧精神中蕴含着文艺复兴的精神源头。《狼图腾》之所以在很多国家深受欢迎,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在书里,看到了祖先丰富多彩的生活和自由刚勇的性格。《狼图腾》相当于祖先的活化石,使他们备感珍贵和亲切。

  图腾的原意为“它的亲族”,把某种动物、植物或非生物等当做自己的亲属、祖先或保护神,是被人格化的崇拜对象,具有神的超自然力,会保护群体和个人,使其获得神性的力量与技能。图腾崇拜也是信仰的极致——《狼图腾》是自由刚勇的极致;《天鹅图腾》是爱与美的极致。这两个图腾给了我追求极致的力量,去攻克一切困难。几十年来,我把别人闲聊天、玩游戏、打麻将、看电视(如今是短视频)的时间,全都用在这两部长篇小说上了,这才一点点地把这两部“图腾”完整地竖立起来。

  记者:您曾说,写作狼是因为自己有在草原上与狼共舞的经历,相当于一个半自传体式的作品,那这次您是怎么想到去写天鹅的,是什么契机促使您开始写这部作品?您和天鹅之间有怎么样的故事吗?

  姜戎:我酷爱音乐、美术、电影和文学。当我在南京、北京上小学,还没有去草原的时候,我就爱上天鹅了。那时我最喜欢的芭蕾舞剧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还有圣桑的名曲《天鹅》。

  记得1960年代初我上初中时,苏联一对功勋舞蹈家与中央芭蕾舞剧团在北京合演《天鹅湖》。我省下自己的伙食费,排队买票去看演出,《天鹅湖》在我心里烙下极深的爱与美的印记。

  我之所以去内蒙古大草原插队,一是向往《静静的顿河》中描述的辽阔草原的原始和自由,二是被象征着爱与美的天鹅所吸引。天鹅是比狼更早走入我的内心的“图腾”。

  到了辽阔的草原,在劳动之余,我时常抽空带上望远镜,到有天鹅的湖河边去仔细观察欣赏草原天鹅,看得我如痴如醉,犹如进入了神话世界。那时我一有机会,就到处向老牧民打听并询问天鹅和狼的故事与细节,不厌其烦地学习狼和天鹅的知识,那段经历有一些也写在《狼图腾》里了。

  1971年下半年,我开始构思写狼和天鹅,狼的故事相对来说比较好写。因为,大多数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和直接采访得来的,但是,要从中提炼出游牧草原的核心精神很困难。还需要大量读书,深入研究史料。那时,我已感到不可能把我搜集的全部天鹅故事放在狼书里了,因为太多,实在放不进去,而只能把一小部分天鹅的故事写进去,为将来的天鹅书留一个伏笔和引子。那时,我已意识到,天鹅本身就具有一种与狼的精神等高的精神价值。

  然而,有一个无法绕开的难题摆在面前:天鹅崇拜是我写草原天鹅的轴心,我从老牧民老蒙古族人那里搜集的大量的天鹅素材和细节中发现,内蒙古草原真正盛行天鹅崇拜的时代,是在萨满教盛行的古代,一直延续到清朝还有相当的遗存。好在当时有个和我属于一个生产小组、住得很近的邻居苏米亚,他博学多才,知道许许多多草原动物,比如天鹅、狼、鹰、马和狗的故事。

  我跟他很聊得来,经常到他那里去请教萨满教的教义,还向他询问我最感兴趣的天鹅、狼的故事和传说,以及一些历史和爱情故事。我在《天鹅图腾》中写的那些救天鹅养天鹅的故事,许多都是他讲给我听的。为了感谢苏米亚,我在《天鹅图腾》里把女主人公萨日娜的阿爸定名为苏米亚。

  为了追求爱与美的极致,硬着头皮跨越诗歌这道坎

  记者:《天鹅图腾》与《狼图腾》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创作上加入了很多诗歌、情歌,来塑造主角萨日娜天才女歌手的身份,非常出彩。采用这么多诗歌,主要是出于什么考虑?

  姜戎:我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筛选、消化了所有收集到的故事、细节和历史背景资料,并离群索居远避尘嚣,把自己放逐到城区郊外,有如遁入了那个遥远的时代和与世隔绝的天堂般美丽的天鹅湖。

  内蒙古草原一个最鲜明的特色就是,蒙古人几乎人人是天生的歌手,不会唱歌的人简直就不算是蒙古人。而且,蒙古族情侣表达爱主要是两种方式,一是情歌,二是为所爱的人做许许多多的实事。那么,我要写具有内蒙古草原特色的爱与美的小说,就绝对绕不开诗歌,尤其是情歌。而且,还必须贯穿小说的始终。

  我是个爱诗的人,但从来没写过诗,只在《狼图腾》中写过一首小小的儿歌。这个诗歌大坎太难跨越了。但为了我心中的最爱,为了追求爱与美的极致,只好硬着头皮来跨越这道坎。我花费很多年的时间,潜心钻研古今中外诗歌及民歌。

  多年下来,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和失败,我渐渐找到了诗歌的感觉,咏叹草原充满灵气和生活气息的风物、风情、风俗,表达男女主人公内心忧伤和丰沛的情感,前后写进天鹅书中有十几首,其中有八首较长的天鹅诗歌,大大地增强了这部小说的诗情和爱情的热度,还原了草原浓烈的浪漫气息。这样我就能以我从小养成的美术眼光和素养,加上诗歌的悲情和激情,给我的心血之作《天鹅图腾》插上诗情画意的翅膀。我总算在近74岁时,才把这部书稿写到我自己满意,并自信又一次达到《狼图腾》那样的图腾极致高峰时,才停笔交稿。这十几年,尤其是动笔正式写作、修改的四五年间,几乎透支了我所有残存的生命。

  在生活中艰辛地寻找观察、掘地三尺,并筛选出优质“金沙”

  记者:在您的笔下,草原如此真实、生动、美丽,您觉得要写好一片土地,以及在土地上发生的人、动物、爱情,写作的关键是什么?为了写这本书里的故事,您做了那些准备?

  姜戎:关键在于对内蒙古草原、草原人和草原天鹅深深的爱,在于这种爱又与你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和理想紧紧相连。因为,你为之奋斗的理想也是你的爱,当这两种爱在一起的时候,它就会激发出你想象不到的激情和力量。这种激情和毅力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尖端武器。

  一个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才华也是有限的。一部作品,我会不断地修改,五年十年地修改腹稿和电脑稿,甚至不惜推倒重来,一直改到自己满意。我从小喜爱读书,青少年时更是手不释卷,我通常只读那些已被时间证明是最优秀的作品,反复阅读经典,从中获取最优质的养分。

  文学在我心中的地位是崇高和神圣的。我追求的是文学的极致,文学的不可超越性。具体到这部书,脑子里确定了大目标大框架以后,必须要有丰厚、不可替代的草原生活素材,必须要有无穷无尽的生动、典型、陌生、难忘、奇妙,甚至是“唯一”的细节,细节密集到读者不能“一目十行”地快读,才能成为打造作品“金蔷薇的金沙”。如果不肯在生活中艰辛地寻找观察、掘地三尺,并筛选出优质“金沙”,而用随手易得的“灰沙”来打造作品,那只能造出瓦罐。

  记者:《天鹅图腾》整本书都带着草原的靓丽风采,您在写作时候,是怎么让自己的语言形成这种风格的?是否有一些生活经历、书籍或人物带给您这样的影响?

  姜戎:蒙古族人善良淳朴,热情好客,心口如一,待人真诚。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内蒙古草原的牧民收养了3000上海孤儿,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牧民照顾他们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亲。那3000个孤儿长大成人以后,无不深情感恩他们的草原养父母。

  内蒙古草原人对待知青也是如此,每个知青,心里都会有一个或几个终生难忘的、像亲生父母那样的老额吉、老阿爸。我在那片没有污染的草原上度过青春成长期,情感及为人处世方法,犹如被寒冷的蒙古高原冷冻保鲜了一样,一生受益。在辽阔纯净的内蒙古草原呆久了,小说语言自然也被纯净的内蒙古草原和天鹅湖净化。

  两部图腾在写作风格上迥然相异,是因为写作对象不同。狼和天鹅在风格和性格上有巨大差别。狼是血性战斗性的肉食猛兽,天鹅是高雅柔美的草食飞禽,虽然,天鹅护妻护崽也会凶猛拼命,但天鹅多数时间是圣洁安静温柔的。我不可能用柔美风格来描写狼群血战,也不可能用狂暴风格来描写天鹅的脉脉温情。我的写作风格并没有改变,依然开门见山,语言简练,故事新颖,结构严谨,情节紧凑,细节密集,追求极致,悬念丛生,出乎意料,寓意深刻,内容丰富,充满陌生感和“唯一性”。

来源:中国青年作家报

编辑: 曹淑杰 吉网新闻热线:0431-8290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