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聚光灯下的波拉尼奥 书评-文化 曹淑杰 3506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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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聚光灯下的波拉尼奥

2022-01-14 09:32 | 来源: 辽宁日报

  要读懂一部小说,首先要对作家有大致的了解。比如罗贝托·波拉尼奥。在他50年的人生中,有着太多不同的身份:诗人、流亡者、病人、作家。在他一生的最后10年,他奋力创作,写出了包括《荒野侦探》《2666》在内的大量作品。如果以上种种,只能算是他诸多肖像中的一个,那么我们究竟要动用多少画面,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波拉尼奥的肖像》里有些答案。

  想要完整地描述罗贝托·波拉尼奥,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波拉尼奥的肖像》即是如此。莫妮卡·马里斯坦是记者,是波拉尼奥的朋友,也是他的粉丝。在确诊肝病等待肝脏移植期间,波拉尼奥在写给她的信中曾经这样描述自己,“智利人一般都不太谦逊,但我是谦逊的,甚至是谦卑的。我是一位满身伤痛的隐士,是一条眼泪汇成的河,也是一株荒漠中枯萎的树”。毫无疑问,这是他对自己一生的总结陈词。这个结论既是温柔的,也是令人无法反驳的。这意味着,真正的波拉尼奥远远不是那个“由评论家、读者和所有关于他的传说编造出来的国际人物”。

  那么,他又是怎样一个人?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孔?比如,他对生活的热爱。马里斯坦相信,波拉尼奥一生最大的悲哀,并不是在他还没有正式老去之前,就因为疾病早早地离开,而是他“如此深刻地热爱生活”。直到生命的尽头,波拉尼奥仍然在规划未来的人生:“我都不清楚等换了肝脏以后如何去安排自己的人生。听说到时每天得服三十多片药,这怎么记得住?不管了,到时再说吧。”不幸的是,命运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去进一步安排自己的未来。一句“不管了,到时再说吧”,俨然已是他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的告白。

  这种告白将太多像马里斯坦一样热爱波拉尼奥的读者推入了更大的悲哀。此时此刻,她还能做什么呢?除了编撰一部波拉尼奥的口述传记,大约也没有什么能够表达她对波拉尼奥的怀念了。于是就有了《波拉尼奥的肖像》。然而,这并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作家传记。马里斯坦更无意简单重述朋友的一生。《波拉尼奥的肖像》由口述、访谈、信件、回忆组成,内容涉及波拉尼奥一生的诸多方面:在墨西哥度过的童年、四处漫游的青年时代、未成名前的苦日子,以及人生的最后时光。

  众所周知,口述常常是随意的、杂乱的,并不具备严密的逻辑。似乎是为了与碎片化的回忆保持同步,马里斯坦的行文保留着口述原本的散碎,极力呈现出一个原汁原味的波拉尼奥。于是,有关这位拉美文化新偶像的一切被打乱重组,以碎片的形式出现在不同的章节中,从不同的人物(父母亲人、生前好友、编辑作家)口中说出,呼应着他人生的不同阶段。这不禁让人想起坊间对历史的定义: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美化或是丑化,全不由她自己。口述何尝不是如此?常常,不同的叙述者站在各自的立场,回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却总是自说自话,无法得出最后的结论。

  在名为《文学漫步》的诗中,波拉尼奥这样写道:“我梦见我是个年迈、衰老的侦探,很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失踪的人们。有时候我碰巧在镜中看到自己,我认出,那就是罗贝托·波拉尼奥。”而我们知道,《波拉尼奥的肖像》就是这面镜子,且是一面破碎的镜子。甚至,它就像是一个以波拉尼奥为主题的罗生门。每个受访者都可以就自己记忆中的他畅所欲言,但每一次谈论又都不尽相同。那么真相呢?真相往往隐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就像波拉尼奥最爱的侦探小说,越是线索频出,越是迷雾重重。有时候,“沉默似乎总是比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语表达了更多的含义”。

  比如现实以下主义运动。都知道这是波拉尼奥文学创作的核心,但他自己偏偏不以为然,一再重申这个文学流派仅仅存在了两年(1975年到1977年)。尽管如此,墨西哥诗人鲁文·梅迪纳仍然相信,波拉尼奥从来没有摆脱现实以下主义的影响。以《2666》为例,如果这部小说描绘的“不是人类的巨大黑洞,不是犯罪,不是恐怖”,我们又该怎样形容它?就像他所说,波拉尼奥将读者“带入黑洞,黑洞就是现实以下主义的概念,而现实以下主义就是罗贝托·波拉尼奥的宣言”。

  有趣的是,评论家伊格纳西奥·埃切瓦里亚并不认同流行的观点。他并不否认现实以下主义运动在波拉尼奥整个创作中所占有的重要位置,但他始终相信,是波拉尼奥“年轻时创作诗歌的积极性”造就了这一切。1968年,15岁的波拉尼奥随父母移居墨西哥。彼时,他把自己关在家中大量阅读文学书籍。之后,更开始了他的诗歌创作。久而久之,这种年少时期的文学尝试渐渐演变为一种“有关他迷失的、勇敢的、坚定的、与文学无法割舍”的个人神话,并在此基础上搭建起他的文学之塔。

  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种分歧?不,这不是对波拉尼奥的误读。恰恰是出于对他早逝的惋惜和对他人生、创作的熟悉,才会有如此深刻的认知。如此一来,在正反两种观点的相互较量中,我们终于迎来了一个“奇怪的波拉尼奥”。比如,他喜欢和他母亲的朋友交往;他对食物要求不高,热衷于黑色幽默,更善于自嘲;他是行走的百科全书,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知道;他是“海绵宝宝”,是讲述生活故事的大师,常常把从朋友那儿听到的故事写进小说;他是作家中的作家,是诸多作家朋友崇拜的偶像。

  问题是,在人生之外,我们应该如何解读波拉尼奥的作品?通常,读者愿意相信作家与作品之间存在着某种对应的关联。于是,在整个阅读过程中,我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在句子与句子之间探寻,试图从那些似曾相识的描述中找到某些自传性的元素。只是在波拉尼奥这里,这一切并不成立。他一生经历颇多,也把这些身份带入写作:在露营地工作的诗人、在异国流浪的游子、身患重病的病人、默默无闻的作家。然而,我们不能将他的小说与自传画上等号。因为他从来没有讲述现实,而是“让他讲述的一切变成可信的现实”。

  说到底,留在波拉尼奥笔下的,除了虚构,还是虚构,就像他的意外成名。谈论波拉尼奥,另一个绕不开的话题是他的早逝。他应该不会相信,在他去世后,他竟然成了拉美文坛的新偶像。毫无疑问,正是因为他的早逝、他荒蛮的青春,他的小说才成了市场关注的焦点。不过,就像墨西哥女作家卡门·博洛萨所说,这种“死后成名”并不美好。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文学的残酷:读者和评论界的人不关心作家究竟写了什么,“总是倾心于英年早逝的文人,或者说他们钟情于这种牺牲,这种浪漫的离世”。

  终其一生,波拉尼奥是清醒而自知的。他深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朽的,“在伟大的将来,在永恒中,莎士比亚和无名氏一样,什么都不是”。相反,他并不奢望作品会为他带来多大名声,只是单纯地想为文学而活,成为一个“可以写作的人”。不妨假设一下,如果波拉尼奥顺利地接受了肝脏移植手术,健康地活了下来,他会怎样看待他的名声?没错,他会告诉世界这一切只是一场恶作剧,然后继续默默无闻地写着那些很棒的小说,哪怕“他获得的掌声不会像现在这般多、这般响”。(谷立立)

  来源:辽宁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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