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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筱强 | 故乡十贴

2022-08-05 14:42 | 来源: 中国吉林网

《白云》

那个在深夜返回故乡的人

从未想过惊动平原上的鸟雀与河流

也从未想过如何描述肩披月光的自己

如何从一本书中从容地走出来

重新回到时间的峭壁中

他只身一人穿过半生的梦境

犹如怀抱着虚无,穿过命运的峡谷

也像一片白云,悄无声息地

飞过夏天寂静的乡下夜空

《南山》

一块新瓦从屋顶上落下来

仿佛一颗星星,忽然坠入了

并不陌生的苍穹

在南山以北的村子里

我需要认真地把屋瓦落地

这件事思索无数次,而在南山之上

我不需要想生活中这些

让人有些泄气的缝隙,也

不需要和埋着母亲的低矮坟茔

保持不必要的距离

《麻雀》

在黎明的光线中,此起彼伏的

麻雀,比任何一种事物都令我心动

它们并不嘹亮的叫声,让我深感

琐碎的生活和词语中的命运

都是时光可以忽略的剩余部分

而在更为坚硬的寂静中

我也不必为黑夜即将降临发愁

当黑夜降临,将有更为浩瀚的星空

向我敞开令人屏息的光芒

《黄昏》

我想在收割后的麦地里

和父亲谈谈刚刚飞过的鸟群

和已经抵达村庄的暮晚

也想谈谈他越来越疼痛的膝盖

和一把生锈的铁锹,而更多的往事

都如暖风吹远的烟灰

一个年已八旬的普通乡村劳动者

现在唯有一根拐杖,能够搅动

从泥土中慢慢升起的星空

《羊群》

在大围子村的月亮升起之后

草甸上的羊群,才会带着雨水

或烟尘,回到栅栏里

我可能需要动用整夜的沉默不语

在心里为它们写下一首短诗

或者,我应该在平静地关上房门之后

用春天的鸢尾花留下的便笺

慢慢擦亮童年的所有记忆

那也是某个夏天的黄昏

羊群从草甸上回来了

它们在一瞬间,解除了一座村庄

月光降临之前的黑暗

《喜鹊》

如果说生活本身就是一部词典

那就让我用童年时代课本上的生字

为落在树上的喜鹊写一首诗吧

那时,我有用补丁做成的

布鞋,也有星斗凿成的夜空

而在黄昏,我总是趔趄着

扛着喜鹊的叫声迎来月光

为自己并不复杂的心事

沉默不语,直至夜深

《玉米》

若问乡关何处,玉米只是山坡上

辽阔的黎明,因而只描述一棵玉米

是不可能的,只在纸上写下

关于玉米的想象,也是不可能的

在玉米构成的大地迷宫里

我在多年之后成为故乡的异乡人

我当然不是平原暮色里的老虎

我身体里的边界,就是无数棵玉米

无声地穿过黑夜,无声地让我在泪水中

完成一次次骨肉分离

《尘埃》

在通向南山的斜坡上

我终于认出自己与一座

尘埃般的村庄,拥有

相似的命运

生如草芥呵,南山上

无数棵庄稼掩埋了泥土

泥土掩埋了母亲和平原上

多少苍老的炊烟,而我

只是又一个等待时间

掩埋的人,当上午的光线

有些微微颤动,当我前倾的

肉身,呈现出天空下

慢慢清晰的家谱

《海棠》

在平原的村庄里,海棠

可称得上是一件尤物

它在我的掌心里,失去什么

或者拥有什么,并不重要

我们都渴望着黄昏的天空中

飞过一只鸟,甚至一群鸟

如果有灯火照耀,我们可以

一起度过一段优美的黑夜旅程

《藜》

我应该用自己的满头白发

和一棵屋檐下的灰灰菜

深情地交谈,也应该用月光

和星斗将自己半生的回忆

写成答案和无用的字迹

而月光应该用来遗忘,星斗

应该用来计算疯长的词语

有多少片叶子,只是我

这颗苍老的心呐,一想到

关于远方的任何一件事

就像一棵晚风中的灰灰菜

摇曳着莫名的疼痛

2022年7月29日-30日

       作者简介: 葛筱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第三届签约作家。白城师范学院文学院客座教授。曾获吉林省第十一届长白山文艺奖、首届杨牧诗歌奖金奖,第五届吉林文学奖。

编辑: 曹淑杰 吉网新闻热线:0431-8290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