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了，我还记得那个夜晚》
四十年了我还记得那个夜晚
顾老师、李世贵和我
从市里领奖回来已经是夜半
手里握着卷成卷的奖状
像三根鼓槌
真想敲一敲天上那轮红铜锣
那夜晚那段青葱岁月
白天种地黑天写诗
满山满坡都储存着诗意
夜晚的月亮白天的太阳
就是冒号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
仿佛是我们刚刚改掉的一个错字
那是一段怎么的激情
三个亦师亦友的青年
谁也不会想到我们会分开
先是顾老师去了文化馆
李世贵去了大连
再之后我去了一家煤矿
降到了生活的最底层
四十年了
顾老师出版了二十四本小说散文但没有一本诗集
我俩还偶尔打个电话
以此纪念比金子还贵重的师生情
李世贵早就失去联系
手机里储存他的号码早是空号
我多年前就不写诗了
用光了当年的诗情
又是秋天
我的键盘敲下几片落叶
在这个慵懒的矿区下午
我多想遇到他们
如同那个夜半
三个人像喝多酒的醉汉
踉踉跄跄
路旁的苞米地“沙沙”地响
月光时隐时现
《找回五队小学》
找回五队小学
找回失散多年的三十一根炊烟
找回夜半的鸡鸣让它叨出一颗太阳
在乱草丛中找回几条小路
让蹦蹦跳跳的孩子走进课堂
找回远嫁他乡的菊花
在他乡槐树下流出的泪珠
沿着雨天的村小学的房檐一滴滴落下
找回看参场的二狗
找回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老师
她的粉笔头像流星抛在大驴葫芦一样头上
找回顺子
找回顺子摇摇晃晃的少年
找回坑坑洼洼的操场上的半个篮球架
把童年投进去
把所有的快乐投进去
当我想起二弟埋在矿井深处
二十八岁的青春多年前就化成骨灰
找回五队小学
有些记忆必须得用伤痛填补
《二姨奶》
二姨奶的青春永远停留在一张黑白的照片上
两根长辫像民国时期的少女垂在胸前
一九五六年的冬天
二姨奶突然想起千里外的姐姐
那里麻雀的啼叫是村子听厌的唠叨
二姨奶卖掉首饰
交给丈夫
交给舒兰煤矿一个最优秀的八级电工
让他组装一台收音机
让姐姐和家人知道些山外的事情
从舒兰煤矿出发碾转到小横道河
她身后十里雪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脚窝
是戳在姐姐心上的一个个小洞
茅草屋煤油灯如豆
没有电的小村
收音机如搁浅的船
二姨奶恨不得两只胳膊变成双桨
收音机
收音机不吐一个字
再一次见到二姨奶是几年后
她的骨灰装在一个匣子里
奶奶领着十岁的我跪在二姨奶的灵堂
任凭奶奶怎样哭泣
怎样呼喊
二姨奶在黑匣子里一声不吭
就像二姨奶的那台找不到电源的收音机
作者简介：朱关良，通化矿业集团道清煤矿退休员工，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中国煤炭报》等报刊发表诗歌200余首，散文、小小说、故事及报告文学多篇，亦有作品在全国征文获奖。
